之后一晃幾年過去。這期間,我和震云、王朔還有梁左成為莫逆,隔三岔五包上一頓餃子,湊幾個涼菜,說上一夜的醉話。酒中也多有提及《溫故》的事,但也都是虛聊,小劉沒有實接過話茬。
時間走到2000年。新年的一個晚上,小劉來到我家。餃子就酒,幾杯下肚,小劉鄭重對小馮說:我今天來,是想把《溫故一九四二》交給兄長,此事我愿意與兄長共進退。
今天我仍清楚記得震云那義無反顧的表情。天漸白時,我們喝光了家里所有的啤酒,那一夜小劉把《溫故》托付給了小馮,也把“一九四二”烙在了我的心上。
2002年項目正式啟動。那時我已與華誼兄弟簽約,中軍中磊橫下一條心拿出三千萬投拍《溫故》。在當時,對于一部國產文藝片來說,這個預算就是一個接近于自殺的天文數(shù)字。
我們在北影的一間小平房里開了論證會。與會者一致認為它是部好小說,同時也一致認為它不適合改編電影。因為沒有故事,沒有人物,沒有情節(jié)。專家們散去,小馮和小劉蹲在小屋外的樹蔭下,小劉問小馮:這事還做不做?我說:做。小劉說:人們習慣只做可能的事,但是把可能的事變成可能意思不大,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意義就不同了。小劉又說: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聰明人,一種是笨人。聰明的人寫劇本知道找捷徑,怕繞遠怕做無用功,善于在賓館里侃故事,刮頭腦風暴;笨的人寫劇本不知道抄近路,最笨的方法是把所有的路都走上一遍,看似無用功,卻能夠找到真正要去的地方。
我對小劉說:我們肯定不是聰明人,就走笨人的路吧。
接下來的三個月,小馮和小劉攜小陸、老韻、益民還有孫浩,一行六人先后赴河南、陜西、山西,又赴重慶、開羅,行程萬里。在路上,我們見到老東家一家,瞎鹿花枝一家;見到了東家的女兒星星,趕大車的長工栓柱;見到了八歲的留保和五歲的鈴鐺;見到了伙夫老馬;見到了意大利傳教士托馬斯?梅甘,他的中國徒弟安西滿;也見到了委員長和那位讓委員長頭疼的《時代》周刊記者白修德;見到了時任河南省政府主席、焦裕祿式的好干部——李培基;見到了寒風中蓬頭垢面的災民,背井離鄉(xiāng)一路向西的逃荒隊伍;見到了他們悲慘的命運;更重要的,也意外地見到了我們這個民族面對災難時的幽默。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