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月后。
思過山,原屬于齊休的掌門洞府現(xiàn)由明真居住,較之楚恩山門,這邊靈地品階遠不及,但勝在清凈。
“聽說外海裴家那邊低頭了,據(jù)裴雙交代,沙門主失蹤前最后一次現(xiàn)身的所在,乃是一處被明師叔您親手封印的海底魔井附近……”
做客的南宮嫣然坐于下首,笑吟吟地,以她楚秦庶務掌門的身份,談間除了會使用晚輩敬語,卻未見對明真這位門中金丹有多尊敬,“聽說需要請大周書院修士到場,再由他們以及我楚秦、海東城、海門島等當初參與封印的各家勢力修士齊聚,方可重開此井,尋找沙門主?”
“是?!?
明真則慵懶地側躺于主位,玉手托腮,用肘部擱在憑幾之上。金丹修士陽壽綿長,她這么多年來容顏不曾稍減,寬大的赤袍都無法完全掩蓋住絕妙的身體曲線,近年修行順遂,與顧嘆夫妻倆又鸞鳳和鳴,眉眼間散發(fā)著勾人的風流情態(tài),“所以我會親自帶隊去外海,先與各家聯(lián)手解除海魔井封印,然后再好好尋找一番……過幾日便出發(fā)?!?
她說話時,目光全落于一位在殿中咿呀爬耍的半歲大孩童身上,小女孩長得肉嘟嘟的,確實非常討人喜愛。
但楚秦門大小雜事沒什么瞞得過南宮嫣然,面前這位明家金丹老祖于兒女親情上素來淡泊,無論是和已故的潘家洛,現(xiàn)任丈夫顧嘆所生的血脈后代,離開她身邊后也就僅僅提供一些微薄幫扶而已,那些潘、顧直系仙凡子孫,尋常連想見她一面都難,更別提明、潘兩家的遠族了。
比如明家的明鷺和上次離火之亂時來思過山逛過一次又跑回稷下城的明遠山,就幾乎從未從她這得到過什么照拂。
面前此子卻偏偏如此受她鐘愛,那必定是身具絕佳根骨的天才資質了。
“哎喲,這是您和顧師叔的重孫輩吧?”
她和顧嘆的兒子孫子兩輩人都沒登仙的,南宮嫣然過去將小女孩抱起,一邊磨蹭小臉哄著一邊問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兒呀?”
“是的,叫顧無月?!泵髡婊卮?。
“三歲肯定要送去門中登仙的吧?”南宮嫣然探問。
“自然。”
“那送你這個,嚶嚶嚶,小家伙真好看,以后長大,肯定也像你家老祖一樣漂亮?!?
南宮嫣然心里不由一酸,從明真嫁給潘家洛開始,自己就和她別苗頭暗斗了上百年,如今自己修為難比,年華老去,連和秦長風的后代子孫里都沒出現(xiàn)好資質的修真苗子,下任掌門之位之爭,老頭子又偏心顧嘆……
人比人氣死個人,如今的自己和她,真叫哪一樣都比不上,南宮嫣然越想越氣苦,淚水都快涌上眼眶了,還不得不虛情假意地說著恭維的吉祥話,邊逗弄顧無月,邊從儲物袋中摸出件精致小巧的玉佩法器,強顏歡笑塞到對方胖胖的小手里,“送你的,喜不喜歡?”
顧無月只知道攥著玉佩揮舞,明真把這一幕看在眼中,情緒依然淡淡的,“那我就代她謝過了。”
“有啥好謝的,師叔您太客氣了?!?
南宮嫣然不想再在思過山中呆下去,交接完此行主要目的,支援對方去外海尋找沙諾的后勤正事,便告辭出來。
“哼!個假模假樣的騷貨!裝得倒像!”
出了山門,她才臉色一變,陰暗地在心里大罵。
明真越顯得淡泊從容,她就越來氣,自丈夫秦長風決定不爭下任掌門之位來,她雖和明真顧嘆那對夫妻偃旗息鼓不斗了,但心里對他們近幾十年的所作所為一門清。
顧嘆克制歸克制,卻也免不了攬權,手段和風細雨但推行堅定,多年下來,對內,他通過親傳弟子羅心武以及忠心于他的小家族修士,越來越多地把持住了楚秦門內的各關鍵職務,初始家族那個只知道行軍打仗的老大展劍鋒也逐漸被他籠絡。
對外,顧嘆通過主導實質上的撤盟并門,已將熊十四、熊甫亭兩位盟中金丹哄得舒舒服服,其余各附庸家族,大都也非常服他。
南宮嫣然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卻又不能再挑起內訌,自然沒什么好辦法。
顧嘆還通過將妻子安排在這思過山,躲避楚秦金丹輪流帶隊充當客軍支援青丹門、何歡宗的危險任務。
就這樁事,顧嘆最不掩飾他的私心,南宮嫣然自然也最不爽,自己丈夫秦長風都逃不掉的差使明真卻能躲掉,可見那對夫妻的虛偽!
呸!
“掌門,我們接下來去哪?”
楚秦庶務掌門出門,身邊自然跟了一大幫下屬,如今用得最順手的是一名柳風柳家的筑基后輩,柳風已故,這名后輩和乃祖也是差不多性格做派,窺見她心情不好,滿臉堆笑地湊上前詢問。
“哼哼,去法引和尚那罷。”
一聲掌門將南宮嫣然叫得舒服了點兒,爽利地被前呼后擁地登上小型飛梭,一路向北,又往天引寺飛去。
“南宮掌門?!?
“法引禪師?!?
到了地方,她奇怪瞥了眼身穿僧袍,用大笤帚在門外掃著落葉的一只蝦駝獸,隨后便被器宇軒昂的法引親自引入寺內。
“師父!”
寺內已跪了倆和尚……說和尚也不對,南宮嫣然認得他們是法引徒弟沒錯,但此時兩人已換上了俗家裝束,也重新留起了灰白的短發(fā)。
年歲已大的倆練氣老頭看見法引回來,嗚嗚哭著以額觸地,不??念^。
“哎?!?
法引看著他們,深深地嘆了口氣,回身對南宮嫣然一禮,“要不,且容我先送送他們?!?
“禪師請便?!?
看來法引僅剩的這倆徒弟也要跑路了,南宮嫣然心頭暗樂,連忙還禮示意。
在禪室內等了許多時候,法引才有些落寞地回來,看來和尚也不免為了師徒情分所困。
“叨擾禪師清修了,還是以前說過的那樁事體?!?
南宮嫣然就不去觸他霉頭,稍作寒暄就直接說正事,“貴寺豢養(yǎng)的那些蝦駝獸……”
蝦駝獸壽命綿長,法引倆徒弟老了,當年被押去山都山挖礦的那些靈木盟仙凡戰(zhàn)俘,如今也老的老死的死,而那數(shù)千只蝦駝獸還好端端地放養(yǎng)在寺中,南宮嫣然打算從法引這討要回來。
“南宮掌門請勿再說了,這些蝦駝獸,乃受妙清檀越當年所托,才養(yǎng)在貧僧這的……”
法引依然搖頭不允,“你需得去說動妙清方可?!?
說動妙清?那更不可能了,南宮嫣然只得失望地又告辭出來。
“這法引和尚也忒不知變通了!”
柳家筑基又湊趣。
“算了算了,死老頭子萬事不管!只知道伸手要錢!”
奔波忙亂一通卻沒辦成什么事,心情還在明真那受了不小打擊,南宮嫣然氣愈發(fā)不順,嘮里嘮叨又當眾罵起齊休來,“說要靈石,那靈石從哪來!?嗯!?還不是靠我辛苦著張羅,忙里忙外,四處去摳???”
“是啊是啊……”
“全靠您為我楚秦上上下下操勞著……”
她罵掌門老祖倒也經(jīng)常,眾人都不見怪地繼續(xù)附和。
于是一行人又轉道去山都礦場。
現(xiàn)在的楚秦之地,沿途全是一派田園風光,小型村莊星羅棋布,齊休閉關,顧嘆主楚秦盟事以來,頗多引入從稷下城游學時學到的儒門路數(shù),是以這五十多年,楚秦之地男耕女織,凡俗人口爆發(fā)性增漲,才有今日萬修宗門的盛景。
飛梭降落在原先古熔設立的山都老營之內,當年梅素素等投降前只來得及破壞用厚土盟秘法打造的法陣等防御設施,是以整個山都老營對現(xiàn)在作為礦場的山都山區(qū)域來說,防御能力是遠遠溢出的。
這邊南宮嫣然有屬于她自己的大殿,氣鼓鼓在殿中主位坐下,她遙望山都山內那稀疏的一個個人形小點,“沒辦法,只有再找御獸門買一些蝦駝獸來了?!?
“可妙清前輩那兒……”
來回事的礦場執(zhí)事有些遲疑,反問:“她當年可是說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我們買來蝦駝獸后再被她看到的話……”
“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