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zhèn)問道:“太祖皇帝為何不用此法?”
這也是朱祁鎮(zhèn)心中的疑惑。
這一兩個月時間,錦衣衛(wèi)與翰林院兩邊都在行動,錦衣衛(wèi)自然是分布各地專門調查各地曬鹽法的實際問題,而翰林院進士們也將曬鹽法從一堆故紙之中翻出來。
實際上來說,曬鹽法的歷史很悠久。
山西解鹽就是用曬鹽法制鹽的,不過這是因為解池的天然情況。但是在明代曬鹽法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但是太祖皇帝卻統(tǒng)一天下所有鹽場都用煎鹽法,狠狠的打擊了福建曬鹽法的發(fā)展。
楊溥說道:“有兩個原因,第一就是曬鹽法并不完善,多依賴福建的氣候,至于其他各地能不能實行,還是未知之數,天下各地鹽場統(tǒng)一用煎鹽之法,朝廷以穩(wěn)妥起見,自然不會用曬鹽之法?!?
“其次,就是煎鹽法有利于朝廷管控私鹽?!?
隨即楊溥詳細給朱祁鎮(zhèn)解釋起來。
煎鹽法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在朝廷看來,卻是有一個大好處,就是灶戶并
不能單獨生產鹽。
煎鹽法,需要大量的柴火,還有大鍋,勞動量非常大,所以也需要大量人協(xié)作。別的不說,單單說煎鹽所用的大鍋,重達千斤,決計不是一家兩家灶戶可以置辦的。
所以,灶戶所生產的鹽,那么在超出朝廷定量之外的鹽,也是在朝廷掌控之中的。生產環(huán)節(jié)被朝廷牢牢把握住了。
這一次查辦私鹽大案,也顯露出來這個特點,如果沒有人與鹽場之中內外勾結,就沒有私鹽。
但是曬鹽法,卻不一樣了。
曬鹽法減少了太多的工序,雖然對海灘的要求還有一些,但是總體來說,并非那么嚴苛。
且不說大明海岸線上并不是所有人想象的人煙稠密,即便是朝廷能管控住海岸線,但是海外的一些小島,能管控住嗎?
這樣一來,曬鹽法推廣開來,在管控私鹽上面,卻是難多了。即便產量大增,如果私鹽橫行的話,對朝廷是好是壞,還真不好說。
想要保密也是不可能的。
想想就知道,大明衛(wèi)所缺額就有一百多萬了,而灶戶過得這么苦,他們沒有逃亡嗎?只是之前逃亡了,也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制鹽。畢竟生產工具什么的都在鹽場,他們光有人是做不了的。
如果推廣曬鹽法的話,這些將技術帶走了。根本就是擋不住的。曬鹽法將食鹽成本進一步降低。
但是不管官鹽成本如何降低,都是打不過私鹽的。
畢竟有高額的鹽稅在里面。
而且食鹽的市場基本固定,就大明這一片地方,煎鹽法也是可以滿足的。從保障國家稅收上面。
曬鹽法其實并不是一個好選擇。
朱祁鎮(zhèn)聽了,頓時從大腦深處翻出來不知道多少年間,感覺晦澀難懂的話語。
就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匹配。
眼前這不就是一個明顯的案例嗎?
如果后世人看,定然覺得明代人愚蠢之極,不用效率更高的曬鹽法,反而有浪費更多的煎鹽法。
但是細細分析下來,每一個做決策的人,未必是傻子,而是有他們特有的歷史語境。
朱祁鎮(zhèn)細細想來,與瓦刺大戰(zhàn),需要大量的錢財,鹽稅是其中最重要的支柱,而曬鹽法不利于保障鹽稅。這種層層推導下來,朱祁鎮(zhèn)的決定自然也應該是壓制曬鹽法,甚至禁絕。
但是朱祁鎮(zhèn)的價值觀讓他感覺,這簡直是一個悖論。
而且朱祁鎮(zhèn)只覺得那一點有問題,但是到底是什么問題?一時間想不出來。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