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錦站在府邸門口,微微點頭,不不語。
等到周遲再次出來的時候,他提著幾尾魚。
高錦有些意外。
周遲看著他笑道:“上次入宮,答應那貓,下次進宮的時候要帶魚給它吃的?!?
高錦自然知道周遲說的貓是什么,皇城里的那些御貓,大多時候,都是他在喂養(yǎng)。
“周掌律倒是有心了?!?
高錦最后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周遲笑道:“麻煩高內(nèi)監(jiān)帶路?!?
……
……
朝天觀外,李昭在這邊止步。
門口的小太監(jiān)看著這位太子殿下,沒有行禮,只是推開了門。
李昭看著這座小道觀,沉默了片刻,這才走了進去,穿過雨廊,來到了精舍里。
大湯皇帝坐在里面。
帷幔重重,遮擋身形。
李昭在帷幔外跪下,就像是他過去那幾次來到這里做的一樣。
要不是大湯皇帝重新回到皇城,那么他就有很多年沒有見過自己這位父皇的尊榮了。
皇族的父子,很多時候不能稱為父子,但私下還是會有些父子的影子,但這對父子,似乎連私下的那些絲毫的溫情都沒有過。
“拜見陛下?!?
李昭開口了,聲音里也沒有情緒。
大湯皇帝說道:“進來?!?
已經(jīng)進了精舍,再進來,就是要進入這帷幔之中。
李昭一怔,有些捉摸不清眼前自己這位父皇的意思。
“既然想坐上那把椅子,這點勇氣都沒有?”
大湯皇帝的聲音在里面響起,“事情做了這么多,卻不敢來面對朕?”
聽著這話,李昭不再猶豫,起身穿過那些帷幔,最后來到了大湯皇帝面前。
他盤坐在蒲團上,但對面還有一個蒲團,很顯然,這就是給李昭留的。
李昭看了一眼,也盤坐上去,這或許是從出生到現(xiàn)在,他第一次,能夠以平起平坐的姿態(tài)面對自己這個父親。
他看向?qū)γ娴拇鬁实郏垌?,依舊情緒復雜。
大湯皇帝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平靜說道:“朕的幾個兒子里,你的確是最好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李昭默默無語。
“其他幾個,即便對這把椅子日思夜想,也沒有膽氣敢來做這些事情,你卻敢,有些像朕?!?
“早些年,朕從那座藩王府里走入這座皇城,孤立無援,面對那么多人,若是沒有這些膽氣,也無法一直坐著這把椅子,你要知道,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想著這把椅子,那些個姓李的人,更是如此,想要坐上這把椅子不容易,想要坐穩(wěn)這把椅子,更難。”
大湯皇帝說道:“生出想法,讓朕覺得你不錯,但你作為朕的兒子,敢覬覦這把椅子,不覺得大逆不道嗎?”
“要知道,這個天下,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你不能搶啊。”
大湯皇帝的聲音在精舍里飄蕩,像是無處可依的孤魂。
“陛下,臣想問很多問題?!?
李昭沉默很久,終于開口,聲音里還是沒有什么情緒。
大湯皇帝不說話,只是看著李昭,但意思很明顯,問就是了。
“既然陛下想要這把椅子,那這么些年,躲在西苑干什么呢?天下既然是陛下的,為何不出來看顧呢?”
李昭的第一個問題,也是無數(shù)的朝臣想要知道的。
大湯皇帝平靜道:“朕一人,要治天下,卻不見得要親治,你們這些人各司其職,天下也能治好這天下?!?
“況且這些年,你做得還不錯,朕為何要走出來?”
李昭微微蹙眉,這些年,他身為太子,在朝政上不可不竭力用心,在這里換來一句還不錯,似乎好像也算是認可。
“所以,在陛下看來,臣就是要將陛下……讓臣做的事情做好就是了?!?
李昭說道:“只是臣一直都做著,陛下看起來卻已經(jīng)不滿意了?!?
大湯皇帝平靜道:“你走得太快,離著這把椅子太近了,朕還沒死,怎么能看著你這么做呢?”
“那臣往后退,要退到何處呢?”
李昭說道:“退到臣回到那座府邸里,等著陛下的三尺白綾嗎?”
大湯皇帝說道:“你覺得朕會殺了自己的兒子。”
“陛下不會嗎?”
李昭看著大湯皇帝的眼睛,平靜說道:“陛下捫心自問,會這樣嗎?”
大湯皇帝似乎有些沉默,有些時間沒有說話。
“歷朝歷代,你見過有哪個權(quán)勢滔天的太子,最后是有好下場的?”
大湯皇帝說道:“這大湯,始終只能有一個皇帝啊?!?
李昭眼神變得暗淡下來,有些說不出來的悲傷。
“所以臣往后退既然是個死,那為何還要往后退呢?臣這些年,不曾做錯任何事情,沒有理由去死的?!?
李昭搖搖頭,聲音變得有些冷,也變得有些硬。
大湯皇帝只是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自古如此?!?
大湯皇帝說道:“況且,你并非嫡出,這皇位,不屬于你?!?
李昭抽了抽鼻子,忽然笑起來,“自古如此,也不見得是對的,至于嫡出,陛下忘了,自己也是藩王入主的嗎?”
大湯皇帝對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也是?!?
……
……
周遲喂了一尾魚給那只貓,剩下的,那只貓帶著離開了,但離開之前,它有些滿意地看了周遲一眼。
高錦在一邊看著,沒有說話。
等到周遲站起身,才繼續(xù)往前走。
周遲走在高錦身后,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高內(nèi)監(jiān),有些話,不想說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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