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須河畔的鐵匠鋪子,如今人氣兒都快沒了。
最早的鋪子里頭,那會兒要修建屋子,挖井取水,所以雇了許多長工,人來人往。
人間人,說人間事,萬般滋味,不好不壞。
大驪那邊派了一撥墨家練氣士前來,負責(zé)在神秀山打造一座座仙家府邸,阮邛每日除了去當(dāng)個監(jiān)工之外,別無他事。
漢子照例蹲在門口,手中攥著一個酒壺,自飲自酌。
阮邛有些后悔,為什么當(dāng)初心一軟,就同意讓秀秀去了劍氣長城。
搞得現(xiàn)在自已這個老父親,孤零零一人,整個鐵匠鋪,也只有自已一人。
不說別的,放個屁,都只能自已聞。
滋味是真不太好,連帶著手上這壺從桃葉巷買來的酒水,都沒了味道。
算算日子,如果閨女一路沒有停留,應(yīng)該也快要抵達倒懸山了吧
漢子不擔(dān)心,是假的。
哪怕她知道自已閨女的一身本事,哪怕知道秀秀在上五境之下,實力無人可敵,但是該擔(dān)心的,一點不少。
別說閨女是金丹境,就算哪天秀秀躋身傳說中的失傳二境,作為老父親,那些操心的事,一件都少不了。
這大抵也是世間所有老父老母的通病。
小時候那個光不溜秋的小小玩意兒,好像突然一瞬間就長大了。
漢子想起閨女小時候,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笑意之后,突增感傷。
就像此時此刻,自已就是一如往常的蹲在門口喝了一壺酒,那個小女孩就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然后少女有了心上人,跟父親一頓鬧別扭之后,離家出走。
每回想到這個,阮邛都想一巴掌拍死那個小子,完事之后,再找棵歪脖子樹吊死自已。
那小子賤,自已更賤。
就是這閨女也太缺心眼了,怎么就會看上那小子的
不過細細一想,秀秀就算不去劍氣長城,不認識那個寧家小子,以后也會認識李家小子,劉家小子……
好像都一樣。
漢子出身鄉(xiāng)野農(nóng)家,思想也隨父母一般,所以他不覺得會把秀秀永遠留在身邊。
閨女早晚都會嫁人的。
但是劍氣長城,也太遠了。
遠在另一座天下。
阮邛擔(dān)心閨女安危,所以那日分別之后,還暗中護送了一段路。
只不過是一段橫跨整座東寶瓶洲南北的路而已,區(qū)區(qū)四十多萬里。
在老龍城之時,漢子停下腳步,眼看著閨女腳踏飛劍,一路向南。
其實他放心,只是身為父親,總要送上一程。
齊先生點出的那縷春風(fēng),一定會讓秀秀平安抵達倒懸山。
想到此處,漢子收起酒壺,起身之后,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小鎮(zhèn)東邊學(xué)塾。
阮邛到了此地之后,仔細理了理衣襟,方才踏入竹林。
當(dāng)初閨女離去,齊先生現(xiàn)身之后,阮邛問過一事。
那小子到底死沒死。
先生給了個確切答復(fù),沒死。
阮邛松了口氣,但又心里堵得慌。
這個寧遠,依照他之前的行事為人,不算好,也不算差,但他算計過秀秀,所以死了最好。
但那沒良心的閨女,偏偏要喜歡這么一個鳥人,還跑去劍氣長城找他。
所以阮邛又覺著,既然如此,還是別死好一點。
可要是不死,欺負秀秀怎么辦
女子在情之一字上,大多是傷的更深的那一方。
這話就連身為男子的阮邛,也不覺得有什么毛病。
男女之間,情到深處,辦那種見不得光的事兒,很正常。
前者提上褲子就能跑,后者要是大了肚子,找誰說理去
阮邛修道之前的家鄉(xiāng),就是一座小王朝,禮儀不多,鄉(xiāng)俗不少。
男子如何風(fēng)流都行,只要不被人打死,可女子要是未婚卻大了肚子,是真的要被浸豬籠的。
浩然山下的世俗王朝,也有不少這種明文規(guī)定,男子失德,杖刑四十,女子失貞,千刀萬剮。
并非在男女之上,做什么褒貶,而是山下多封建。
世道如此,還能如何。
禮圣的規(guī)矩制度,包-->>羅天地,但范圍太大,一些細微處,一些陰暗角落,總會有蠅營狗茍。
漢子去了好幾次大驪京城,就見了不少的蠅營狗茍。
阮邛這位兵家圣人,走過竹林,來到學(xué)塾門口之后,畢恭畢敬喊了聲齊先生。
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