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堯今天回a組。

冉霖從起床洗漱開始就心神不寧,反復(fù)在心里設(shè)想等下見了人要怎么打招呼,怎么說話，提不提被偷拍的那件事——雖然在網(wǎng)上,事情的風(fēng)波已然平息，但對于他們倆之間,這件事還從來沒有聊過。

一直到坐上去劇組的車，冉霖已經(jīng)在心里預(yù)演了十余種“小別重逢”,結(jié)果去了現(xiàn)場開始化妝造型，陸以堯仍沒露面。

冉霖這才想起來，今天要拍的前幾場戲都是他和唐曉遇的部分,陸以堯和奚若涵的部分在后面,所以根據(jù)時間安排,男女主演難得可以多休息一會兒，晚些再到片場。

唐曉遇又打了個哈欠。

從化妝造型開始,這位伙伴的哈欠就沒斷過。

冉霖眼里不自覺帶上笑意——每次不管心情多差,看著這條活寶魚,總能暫時忘掉煩惱,光想著和他逗趣。

“昨天晚上又做賊去了？”

唐曉遇聞用力睜開已經(jīng)困倦半瞇著的雙眼，因為哈欠而漫出的婆娑水汽在清晨的陽光里晶瑩剔透：“體力太好,不是我的錯?！?

“……”冉霖決定收回前。什么晶瑩剔透，霧霾都沒他污！

唐曉遇知道冉霖秒懂了,再看看鏡中化妝師的一臉茫然，非常欣慰。

合拍搭檔易得，心有靈犀難求,像冉霖這樣又搭戲合拍，又心有靈犀，嘴巴還嚴(yán)的朋友，可遇不可求！

唐曉遇是那種心里不太能藏住事的人，尤其這會兒正春風(fēng)滿面，再看伙伴眉宇間的絲絲愁苦，就總覺得不能裝傻，有責(zé)任撫平。

好不容易等到化妝師出去，立刻開口道：“陸以堯今天過來?！?

冉霖不明白唐曉遇怎么忽然提到陸以堯，但臉上還是很鎮(zhèn)定：“嗯，我知道?！?

唐曉遇說：“你倆這兩天都沒怎么說話吧?！?

冉霖下意識解釋：“他一直在b組……”

“跟我你還藏著掖著啊，”唐曉遇打斷他，“這兩天一點動靜沒有，對戲也沒了，吃飯也沒了，傻子都知道你倆之間有尷尬?！?

原本挺不好聊的事情，讓唐曉遇這么一挑明，倒敞亮多了。

冉霖索性實實在在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

“我懂?！眱蓚€人坐的距離有點寬，唐曉遇伸胳膊過來，整個身體都要斜出椅子了才勉強(qiáng)拍到冉霖肩膀。

冉霖哭笑不得：“你的溫暖我收到了，不用非得有動作。”

唐曉遇不理他，收回胳膊用自己的經(jīng)歷現(xiàn)身說法：“其實像咱們做藝人吧，有時候挺身不由己的。我之前有個關(guān)系還不錯的朋友，人真的很好，但就是說話比較隨意，總能讓人抓著槽點，口碑一直紅黑參半，結(jié)果我每次一發(fā)合影，下面就好多粉絲吐槽。后來我倆合作電視劇，收視比較慘，我粉絲和他粉絲就掐起來了，都說是對方拖累的，掐到天昏地暗，風(fēng)云變色……”

“然后……你倆就掰了？”

“也不算掰吧，現(xiàn)在也會微博互動，見面也挺正常的說話聊天……”唐曉遇說著看向冉霖，無奈扯扯嘴角，“就是關(guān)系淡了?！?

冉霖不知道唐曉遇說的那個人是誰，卻還是聽得莫名傷感：“你沒想過找他出來好好聊聊嗎？”

“我不只想過，還找過，但都被他推掉了?！碧茣杂鰢@口氣，努力扯出一個微笑。

冉霖不喜歡這樣的唐曉遇。

他還是喜歡活寶魚。

“如果我的粉絲和你的粉絲撕，”冉霖聲音鏗鏘，字字有力，“我一定不拋棄不放棄?！?

唐曉遇定定看了他半晌，用力點頭：“那請你務(wù)必趕快吸粉，不然現(xiàn)在撕起來就是單方面虐殺。”

冉霖瞇起眼睛，開始考慮絕交的可行性。

唐曉遇重新樂呵起來。

緣來，緣散，想起時會傷感，但盡力了，便也坦然接受，人生總要往前看。

“早?！遍T口忽然傳來明朗的聲音。

兩人一同回頭，陸以堯正在陽光里微笑，電力十足，神清氣爽。

“早?！碧茣杂稣酒饋泶蛘泻簟?

冉霖慢半拍地站起來，也跟著說了一聲“早”。

陸以堯的態(tài)度同尚未出事的三天前沒有任何不同，熟稔自然，溫和友善，連提的邀請都沒任何更新——

“晚上收工一起吃飯吧?！?

唐曉遇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冉霖則是完全懵逼了，下意識重復(fù)一遍：“吃飯？”

陸以堯是個好說話的，立刻道：“要是不想吃飯，一起健身也行，酒店的健身室晚上還挺清凈的?！?

冉霖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為什么累一天了回去還要健身？”

唐曉遇帶著探索精神舉手：“為什么你會清楚酒店健身室晚上的情況？”

陸以堯聳聳肩：“想維持超高人氣，總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辛苦。”

冉霖和唐曉遇兩個“其他人”對視一眼，想群毆男一號。

“不開玩笑了，”陸以堯歸正傳，“就是吃頓飯，好好聊聊?！?

唐曉遇自認(rèn)和陸以堯沒什么可聊的，而且他晚上確實還要“忙”。但又很好奇男一號這三天究竟攢下了哪些話想和男二號說，這種近距離圍觀的機(jī)會可能錯過不再來。然而那邊是**一刻啊……

“對不起，我晚上有事。”

唐曉遇毫無糾結(jié)，果斷選擇女朋友。

冉霖暗自松口氣，他現(xiàn)在是真不知道能和陸以堯聊什么，他也知道該表現(xiàn)得自然，但這陣子腦袋太亂……

陸以堯：“沒關(guān)系，那就我和冉霖吃吃聊聊，不影響?！?

唐曉遇：“……就算客氣客氣你好歹也遺憾兩秒行嗎。”

陸以堯臉上的笑容誠實而坦蕩。

冉霖卻有些意外。陸以堯三天都沒聯(lián)系過他，怎么看都應(yīng)該是對“緋聞”介意了，可現(xiàn)在又是一副兩個人單獨吃飯也很歡迎的模樣，前后行為聯(lián)系不到一起啊。

陸以堯誤解了冉霖的遲疑：“你不用有太多顧慮，我倆剛上完熱搜，再在一起吃飯，這才叫真的問心無愧。如果我倆從現(xiàn)在開始老死不相往來，反倒像做賊心虛了?！?

唐曉遇點頭如搗蒜：“邏輯合理，沒毛病。”

冉霖愣愣地眨了兩下眼睛，忽然覺得三天來的各種糾結(jié)是庸人自擾。

他的顧慮全部都來自于陸以堯，結(jié)果人家陸老師好像沒有任何問題，就是到b組度了三天假，如今順當(dāng)回歸，神清氣爽，更勝從前。

“行，”冉霖再不瞎想，痛快答應(yīng)，然后又像打擊報復(fù)似的補了一句，“飯店我選?！?

陸以堯非常配合地點了下頭：“結(jié)賬我來。”

唐曉遇看得大開眼界，覺得很有必要找時間向冉霖請教一下“如何讓一線人氣男星上趕著和自己做朋友”的高端問題。

開拍時間臨近，陸以堯進(jìn)去開始化妝造型，而唐曉遇和冉霖則奔赴現(xiàn)場。

待到?jīng)]人的地方，唐曉遇才低聲和冉霖道：“之前的話我收回?！?

冉霖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話？”

唐曉遇：“所有的話。什么粉絲撕逼啦，關(guān)系尷尬啦，友情易碎啦，反正就是陸以堯來之前我說的全部，你就當(dāng)沒聽過。”

冉霖：“為什么？”

唐曉遇：“因為我發(fā)現(xiàn)一切約定俗成的圈內(nèi)人際交往規(guī)律對你倆都不適用?！?

冉霖壓下心頭絲絲的甜：“我倆很特別？”

唐曉遇：“不，是很詭異?！?

冉霖：“……”

隨著場記板合上，一切現(xiàn)實中的紛擾瞬間消失，冉霖和唐曉遇又成了方閑和徐崇飛，于紛擾江湖中，追查著陰謀的真相。

造型好的陸以堯來到現(xiàn)場時，奚若涵已經(jīng)先幾分鐘到了，正坐在椅子上，透過院門，遠(yuǎn)遠(yuǎn)看著另外一個院子里緊張拍攝著的冉霖和唐曉遇。

聽不見聲音，只能看見演員和工作人員的身影來回穿梭。

“早?！标懸詧蛞踩鞗]見著奚若涵了，想著如果自己不上前來打招呼，估計又要被纏，索性化被動為主動。

不料奚若涵一改往日撲面的熱情，居然就簡簡單單應(yīng)了句：“早?！?

說完好像哪里不對，看看手機(jī)，又改口：“也不早了，都快十點了?！?

陸以堯莞爾，難得在面對奚若涵的時候感到一絲輕松。

不過安全起見，他還是準(zhǔn)備打完招呼就開溜的，哪知道剛邁開一條腿，就被奚若涵叫住了：“我有話和你說。”

陸以堯囧，看看自己身邊的助理，再看看奚若涵身邊的助理，再看看周圍的各種工作人員，怎么都覺得這不是一個“聊天”的好場合。

一猶豫，奚若涵的助理已經(jīng)搬過來另外一把椅子，一派“請君入座”的盛情。

料想公共場合，奚若涵也不敢怎么作，陸以堯只得硬著頭皮坐下。

剛坐定，就聽奚若涵低聲道：“你不用躲著我了，我放棄了?！?

陸以堯這輩子聽見過的所有動聽話語里，奚若涵這句足以排上前三甲。

剎那間，天地都明亮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是誰讓這位姑娘開了竅，或者說搶走了原本屬于他的“愛意”，但又擔(dān)心問多了，姑娘一個反悔，他哭都沒地方去，故而再好奇也忍住了，并壓抑著一腔盤古開天地般的喜悅，平靜道：“挺好，挺好。”

奚若涵靜靜看著他，內(nèi)心一片平靜。

說來神奇，她苦苦戀了陸以堯那么久，可真等到著手去把“陸以堯”和“云章”從心底分開，竟然只需要短短三天。

這會兒再看著陸以堯，就和看著卸了妝的冉霖一樣，心里毫無波瀾。

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一往情深的男人，仍扎根在心底，但和眼前的陸以堯無關(guān)。

“你如果再這么盯著我看，我還得跑?！标懸詧虬l(fā)現(xiàn)自己不出聲，容易被凝視到地老天荒。

奚若涵被說得臉上掛不住，白他一眼，繼而看向遠(yuǎn)處門外的庭院，神情又慢慢平和下來，認(rèn)真道：“如果我是趙步搖就不會喜歡上唐璟玉。”

陸以堯順著她的目光去看，冉霖飾演的方閑正站在庭院之中，對著徐崇飛不知說什么。

“你更喜歡方閑？”陸以堯?qū)@個話題倒挺感興趣。

奚若涵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方閑多好啊。喜歡就說喜歡，被拒絕了也沒有因愛生恨，反而一心希望趙步搖幸福。對待唐璟玉也是，明明被騙得那么慘，結(jié)果唐璟玉被困流花宮的時候，還是被徐崇飛一叫，就不顧危險跟著去救人了……這么好的人，你那么騙他利用他，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奚若涵說到后面激動起來，忽地轉(zhuǎn)頭怒視。

陸以堯哭笑不得，舉手投降：“這個鍋我不背，你得給編劇寄刀片。”

奚若涵怔住，意識到剛剛的一瞬間，自己又靈魂穿越了。

陸以堯倒見怪不怪了，上次合作也是這樣，聊著聊著劇情，女一號就入戲了，其實陸以堯還挺羨慕能這樣全情投入的。

“話說回來，”奚若涵元神歸位，忽然感慨，“我看劇本的時候最喜歡徐崇飛，但拍到現(xiàn)在，劇本也沒改，但最喜歡的就莫名其妙變成方閑了?！?

“也不算莫名其妙，”陸以堯淡淡看了眼遠(yuǎn)處的身影，“冉霖演的好?！?

奚若涵倒同意這個說法：“嗯。而且我覺得最神奇的是，一開拍，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下子特別帥?！?

陸以堯莞爾，剛想接話，奚若涵忽然又道：“我和你說的這些，不許告訴冉霖啊?！?

陸以堯不解：“為什么？”

奚若涵：“怕他膨脹?！?

陸以堯：“……好。”

《落花一劍》的男一號和女一號，為呵護(hù)男二號的演技之路，操碎了心。

……

緊張而忙碌的一天，陸以堯和冉霖基本再沒有什么說話的機(jī)會，直到收工，陸以堯才第一時間堵住想回酒店的冉霖，說：“別回了，直接去吃飯吧?！?

冉霖能感覺到陸以堯的著急，但想不通理由。

直到在一家裝修高檔環(huán)境私密的飯店雅間里坐下，點菜上齊，服務(wù)員離開，陸以堯才從里面暫時鎖了門，然后把手機(jī)里的照片拿給冉霖看，錄音放給冉霖聽。

重要的事情，陸以堯從來不喜歡拖泥帶水，欲又止。故而每次遇到主角剛要說真相就被打斷，然后各種橫生枝節(jié)陰差陽錯的劇本，他都想撓墻。

冉霖看完聽完，就全明白了。

但遲遲沒摘下耳機(jī)，仍對著手機(jī)屏發(fā)呆。

陸以堯等了片刻，見他還沒有動的意思，伸手輕輕幫他摘下耳機(jī)，：“沒事吧?！?

冉霖回過神，把手機(jī)還給他，勉強(qiáng)笑了下：“沒事?！?

陸以堯不相信。

第一次，他有點后悔自己的簡單粗暴。

冉霖?zé)o意識地拿起茶杯，剛送到嘴邊，手腕忽然被抓住。

陸以堯的力道很大，冉霖手上一頓，茶水漾了出來，落到褲子上幾滴，瞬間打透，點點熱度傳到皮膚上。

“剛沏的茶，能把你燙熟了……”陸以堯心臟差點跳出來，一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可親，一邊把杯子從魂不守舍的友人手里奪過來，放回桌上。

冉霖任由他把茶杯拿走，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陸以堯嘆口氣，拿筷子給他碗里挨樣菜夾一點，直到堆出小山，才比較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先吃，吃完了我們再研究?！?

冉霖總算抬起臉：“那你為什么不等吃完再給我聽錄音？”

陸以堯嘆口氣，一臉“你還太嫩”的語重心長：“夜長夢多。萬一吃到一半，劇組有急事找我們回去怎么辦，張北辰給你打電話怎么辦，狗仔闖進(jìn)來了怎么辦……”

“我錯了?！比搅匦姆诜?，“我考慮得不夠周全?！?

陸以堯很安慰：“我就欣賞你的領(lǐng)悟力?！?

冉霖沒好氣地笑笑，但一想到剛剛看到的聽到的，笑容又轉(zhuǎn)瞬即逝。

良久，在一個深呼吸之后，冉霖終于和陸以堯道：“有點難過?！?

話，總是第一句最難說，一旦起了頭，那心情也便跟著攤開了。

“其實王希有和我說過懷疑，但我以為……”冉霖忽然想不出合適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