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目送著季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鬼鬼祟祟的老鼠才從謝嵐領口下面鉆出來,不知為何,居然松了一口氣:“我叼,安全局現(xiàn)在納新都這么狂野了嗎?”
“和安全局無關。”
謝嵐凝視著他消失的方向,微微搖頭:“那家伙放在崖城也是異數(shù)。換做是你,敢在感召階段去攙和話事人選舉么?樓家都在他身上狠狠栽過跟頭。
說他是熱愛和平溫柔善良的大好人,你信么?”
說著,再忍不住,冷笑一聲:“且看著吧,化邪教團惹到這種人,可算是惹到鬼了?!?
“我鬼混完回來啦?!?
季覺吹著口哨,像是提溜著狗子一樣提著鬼胎回到了辦公室。
隨手拍了拍鬼胎的屁股,頓時鬼玩意兒就懂事兒的張嘴,吐出了一堆堆積成小山的各色煉金作品。
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粗制濫造的貨色,根本看不入眼,還有幾件賜福作品,很可惜,也不知道化邪教團這幫家伙從哪個墳頭兒里挖出來的,后門和陷阱多的嚇人。
不是用一次就要失去一半血液以上的,就是用多了之后會沾染詛咒,只能全部銷毀之后喂給機械降神,倒是讓表盤上的數(shù)字2終于徹底填滿了,只差一點,早就有賜福在手的季覺就能夠順理成章的跨入感召期的最后一個階段。
還是趕快抽時間擴展一下靈質(zhì)籠,不然如此眾多的靈質(zhì),恐怕再過不了多久就會將原本隨便制作的容器給徹底撐爆了。
機械降神本來就是耗費靈質(zhì)相當多的能力,就算季覺有自己和表哥哥的靈質(zhì)儲備依然感覺到有所不足。
能夠代替自身靈質(zhì)供應其他地方消耗的儲備,自然是越多越好。
況且,這么多靈質(zhì)和材料……
季覺捏著下巴,端詳著眼前的骷髏頭,心里浮現(xiàn)出葉教授所授的諸多現(xiàn)代煉金術的應用……
怎么也應該能再造個大炸炸出來了吧?
許久未曾如此富裕,自從進入時墟以來一直壓抑著的心情都變得愉快起來。
只是,旁邊整理記錄的童畫,卻好像走神一樣。
總是發(fā)呆。
魂不守舍的。
季覺疑惑看過去,“怎么了?是有其他的發(fā)現(xiàn)了么?”
“不,暫時還沒有,檔案庫里的東西太雜了,千頭萬緒的,還需要一點時間?!蓖嬋嗔巳嗝夹?,猶豫許久之后,終究還是試探性的問:“你……還好吧?”
“唔?我怎么了?”季覺不解,旋即警惕,難道是什么詛咒?
自己居然自始至終都未曾察覺?
“呃,我是說……”
童畫思忖著,仿佛組織措辭一般,小心翼翼的探頭:“感覺你最近,似乎……好像……也許那個,有點……極端了?”
“?。俊?
季覺一愣,茫然,看著童畫指了指炸藥桶,還有那一堆血糊糊的手術工具,終于恍然,不由得一拍腦袋。
“唔?確實啊?!彼肓讼胫簏c頭,“下手這么粗暴,確實有點不講究,殺人不過頭點地嘛?!?
“放心吧?!?
他揮手保證,“以后不會了!”
畢竟是隊友,總要照顧一下心理健康。
憨憨大小姐從小到大都沒看過多少b級片,更不要提現(xiàn)實里血粼粼的場景了……以后背著你悄悄的做不就好了!
回應他的,是無可奈何的嘆息。
“我不是說那個啊,垃圾怎么死都沒關系,膜拜孽物破壞現(xiàn)實之礎,本身就是死不足惜的罪名,你怎么搞都無所謂。”
童畫嘆息著,看著他:
“我是說你?!?
季覺錯愕,指向了自己,歪頭:?
“我的意思是……你沒必要把自己逼的太緊,況且,還有我呢!”
童畫的話才說了一半,感覺自己的舉例似乎不太靠譜,頓時連忙改口:“就算我靠不住,還有雯姐、老張和小安他們在呢,是吧?
童山雖然總是一張死人臉,但遇到這種事情,肯定第一個沖在最前面。一部對時墟災害也是有完整的防范流程的。
況且,童家和崖城同存如此漫長的時間,現(xiàn)在也肯定不會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她咳嗽了兩聲,努力端出嚴肅的神情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必要把那么多事情都攬在自己頭上。
你做的已經(jīng)足夠多了,沒必要這么煎熬。崖城這么大,不可能因為咱倆沒能干翻化邪教團就毀滅了,是吧?”
寂靜。
漫長的寂靜里,季覺沒有說話,怔怔的看著童畫。
直到看到童畫自己都心虛了,低下頭,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尷尬的摳腳,試圖趕快找點其他的話題把這種黑歷史抹掉。
然后,才聽見了季覺的聲音。
“原來如此啊……”
季覺恍然的笑起來了,自從進入時墟以來,從未曾如此真誠的露出笑容,“謝謝你,童畫?!?
他從未曾預料過,會在憨憨大小姐身上感受到如此真誠的關切和寬慰。
比起困難和麻煩來,她還在更優(yōu)先的考慮自己的狀況,真正的將自己視作至關重要的朋友予以開解。
感動之余,季覺就連悄悄抓她一點小把柄的心思都消失了……那么一小會兒。
而當季覺的口吻不再促狹和調(diào)侃之后,童畫反而越發(fā)尷尬起來,低著頭,顧左右而他。
“……知道謝謝就好?!?
她狠瞪了季覺一眼:“以后少嘖我,知道嗎!”
嘖……
“你是不是又嘖我了!”
童畫瞪眼,勃然大怒。
“好的好的,放心,我保證,好吧!”
季覺難得真誠的抬起手來,做出許諾,安撫好了正處于害羞值爆滿的童畫之后,才最后糾正道:“不過,有件事情你可能誤會了?!?
“???”童畫不解。
“實話說,我沒你想得那么大的使命感,也沒有聞姐那樣的責任心,原本對化邪教團也沒什么興趣。
季覺想了一下,微微聳肩,自嘲一笑:“我之所以這么做,單純只是出于私人恩怨,僅此而已。”
童畫沉默了,再沒有說話。
當此刻季覺微笑的時候,那笑容里,卻已經(jīng)一點溫度都已經(jīng)沒有了,只有刺骨的惡寒。
崖城?
他或許擔心崖城,但只擔心那么一點。
就算是天崩地裂了,葉教授的工坊也依舊會安穩(wěn)如山,不會掉半塊瓦片。
哪怕是季覺家那一座老屋塌了,重新蓋起來也要不了多少錢。
可,除此之外呢?
除了自己呢?
鋒哥的公司已經(jīng)開展工作了,進度喜人,成為了各色養(yǎng)殖基地的好伙伴,每天裝完攝像頭都會往家里提各種菜花、西紅柿和豆橛子。雖然每次回來的時候都對這種賴賬行為怒罵不止,可第二天卻會依舊如故。
小玲在大學里學習的也很不錯,老師同學們都很喜歡她,據(jù)說校運會的時候還拿到了金牌。
陸媽最近笑的時候也多了很多,做菜的時候肉的份量也多了很多。
老三是個小哭包,學習不好,但抱著自己的腿時會甜甜的笑。老幺最喜歡看人下菜碟,自作聰明的時候笨笨的樣子也很可愛。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這樣的人,理應享受這平和安寧與幸福的人生。
可是呢?
總有狗屎、垃圾、雜種、害蟲……見不得別人的生活里出現(xiàn)一點點微光。像是小丑一樣,陶醉在糞坑里,贊頌惡臭,敬拜邪愚,自以為偉大且高遠。
倘若時墟真的在崖城爆裂的話,在那更勝臟彈和災禍的污染之下,又會毀掉多少渺小脆弱的微光,又要再造出多少個季覺一般的可憐蟲?
這個世界的災難已經(jīng)太多了。
已經(jīng)足夠了。
不知多少次午夜驚醒的時候,季覺時常會感覺,或許自己早已經(jīng)在十年前那一場烈火中死去,如今的一切只不過是臨死之前的幻覺。
噩夢里的哭聲和哀嚎在他的耳邊延綿了十余年,一直至今。
一直到現(xiàn)在。
現(xiàn)在,又有人想要將自己,將自己視若珍寶的一切,推進地獄里去了。
安全局或許會雷霆猛擊,童家或許也會狠下辣手,或許還有更多打抱不平的正義之士站出來抗擊邪惡。
但這和季覺無關。
在破碎的鏡子中,那一張微笑的面孔燃燒著,無數(shù)遺恨和狂怒自眸中之焰里升騰,無聲的嘶吼和咆哮。
在這之前——
——我要將你們,全部都碎尸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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