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千策抿唇不語。

大船小心地避開障礙物，往定國公府所在的朱雀大街駛?cè)?，禁軍大聲喊：“國公爺在嗎？還有人嗎？”

很快，就聽見幾道參差不齊的聲音：“在這里，我們在這里，感謝太后娘娘來救我們?！?

梁老夫人十分激動，她就知道，太后不會丟下她。

蕭千策看過去，原來在定國公府的觀景臺上有一大群人，梁勃夫妻、梁知年夫妻、梁景湛等。

他心里一陣失望，真討厭，怎么都還活著？

“你們怎么樣？”蕭千策問道，“你們好像都過得不錯(cuò)，是不是母后提前告訴你們了？”

梁老夫人不待梁景湛說話，便說：“是啊，是啊，多虧太后娘娘體恤臣婦，老祖宗告訴我們消息，我們就屯了糧食、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多謝太后娘娘?！?

她原本的意思是感恩太后對他們的照顧，哪怕消息是老祖宗帶回來的，哪怕他們過得并不好，她也要號召全府感恩太后。

蕭千策氣壞了，不由地罵道：“母后昏聵，鑿開大堤，淹死百萬生靈，卻獨(dú)獨(dú)提前告訴了你們，眼睜睜看著百姓去死，你們的心比狼還狠！”

說著，小皇帝就開始哭，他本來身體就不好，一哭就要昏過去，嚇得夏泰一迭聲地呼喊。

梁老夫人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這個(gè)外孫真是白疼了！

梁景湛被人扶起來，大喊道：“各位大人，我和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苦苦掙扎十天，已經(jīng)數(shù)日水米未進(jìn)，老人家都快不行了，請速救我們?！?

蕭千策怒道：“數(shù)日水米未進(jìn)，還中氣十足？是吃老百姓的血肉吃撐了嗎？”

正當(dāng)禁軍想過去把他們都接過來，忽然聽到有氣無力的喊聲：“救我，救救我……”

蕭千策微微扭頭，就看見歸乘院那邊書房上掛著一個(gè)女人，看不出來是誰，反正不是他最討厭的那幾個(gè)。

他對禁軍說：“快，過去，先把她救下來?！?

禁軍指著梁景湛一伙人說：“陛下，老公爺他們都在觀景臺?！?

“他們有吃有喝，那個(gè)女人快撐不住了，先救她。”

蕭千策望著梁老夫人，咧開小嘴，露出八顆小白牙，啊，不，五顆小白牙（掉了乳牙，恒牙未萌出），毫不猶豫地指揮大船去救柳南絮。

梁景湛急忙喊道：“請先救我們，我們的糧食早就被大水沖走，我們吃的都是漂浮來的尸體??！”

他說著就想嘔吐，為了活下去，他們吃的何止是飄來的尸身？大便都干過！

他們把姜霜身邊的侍書活活打死，吃的是侍書的肉??！

但是，蕭千策根本不搭理：我病了，不是嗎？

把柳南絮抬到船上，她已經(jīng)撐不住了，虛弱地說：“水，水……”

蕭千策叫人給她喝水，柳南絮昏迷過去。

“定國公他們早就儲備好水米干糧，不用救，我們走吧！”

大船，在梁景湛、梁老夫人的呼天喊地中，走了！

當(dāng)采購船回到皇宮，宮人替柳南絮洗臉換衣，才發(fā)現(xiàn)她是世子夫人。

御醫(yī)給她檢查后，說她才落了胎，又在污水中浸泡，能不能活過來，只能看天意了。

外面大水漸漸穩(wěn)定，太后準(zhǔn)備離開天奉城，按照原計(jì)劃，遷都鄴建城。

太后把千杰叫來，問道：“城中最近怎么樣了？”

“太后想問什么？”

“百姓怎么樣了？逆賊云裳那邊可有信息傳來？”

“因?yàn)榫┏歉浇际谴笏?，驛站也毀于一旦，并沒有收到北方傳來的任何信息?！?

太后臉色陰沉了一下：“其他的官員呢？他們都在做什么？”

千杰笑得有點(diǎn)邪肆：“他們能干什么？大概和閻王爺在喝茶吧，畢竟才剛過了頭七！”

“千指揮使，你莫不是覺得朕不敢殺你？”

“嗯，臣建議你別動這個(gè)腦筋，不然，臣可能會反！”千杰冷笑著說，“太后娘娘，您知道鑿開大堤，淹死多少人嗎？整整一百萬！現(xiàn)在濁河改道了，又有多少百姓喪失家園？就連寧國的百姓都跟著遭了殃?！?

“千杰，你大膽！”

“不想讓臣干了？您不是想知道裴焰將軍征討云裳郡主的結(jié)果如何嗎？吶，云裳郡主辦的信息報(bào)。”

報(bào)紙是程云錦專門給他送來的。

天奉城還是一片汪洋，大陳的官府邸報(bào)已經(jīng)斷好多天了。

太后接過來《豐州報(bào)》，臉色漸漸地發(fā)黑。

梁幼儀稱云王。

梁幼儀大敗裴焰，三十萬大軍投降。

不僅投降，還掉頭反殺回京城！

一路幾乎暢通無阻，凡過州府，皆全體開城門迎接，獻(xiàn)上降表！

截至七月二十五日的《豐州報(bào)》，梁幼儀已經(jīng)過衛(wèi)州，距離天奉城，只隔著一個(gè)州了。

“逆賊，逆賊！”她憤怒地把報(bào)紙拍在龍案上，冬順嚇得不敢抬頭，努力減少存在感。

大殿里困著二十幾個(gè)大臣，頭都沒有轉(zhuǎn)過來。

他們原本忠于太后，忠于皇帝，但是千杰說大堤是太后娘娘讓暗衛(wèi)鑿開的，死了整整一百萬百姓！

這樣的皇家，還有追隨的必要嗎？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