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苦海的海水,拍打著露出海面的礁石。
孤懸于海面之上的獨特島嶼下,垂落著一根根繩索。一道道人影順著繩索滑下,他們肩上都扛著一個長條的麻袋,里面似乎裝著什么東西。
來到海面之上,有人接應。
一艘艘造型獨特的小舟,安靜的停泊著。
小舟上的人,接過那些麻袋,將其小心的安置在小舟上。卸下了‘重物’的人,又重新返回島嶼,不一會,又再扛著一個麻袋下來。
每個人,這樣重復了四五次之后,小舟上已經(jīng)被麻袋堆滿。
他們才‘依依不舍’的劃著小舟,消失在迷霧之中。
在路過那些作為崗哨的礁石時,海妖族的哨兵們還靠著陰潮的礁石,在香甜酣睡。
他們自然不會無端端的入睡,此刻這般,是吸入了令人陷入沉睡的迷煙。
小舟,從他們身邊悄然離開,沒有驚動熟睡的他們。
這樣的景象,在海妖族所占據(jù)的五處島嶼,都在同時上演。
不同的只是,其中兩處,沒有這樣的小心翼翼,而是狂風卷落葉般的,就將事情辦完,消失在島嶼之上。
當他們離開后許久,天色漸漸變亮。
墨綠色的海面上,如同移動島嶼的巨船,安靜的停泊。
在它前面的海域,布滿了海妖軍團。
十幾萬的海妖大軍,分散開來,如扇般,嚴密防守著巨船前進的各個方向。
他們腳下踩著的是巨大無比的海洋靈獸,那些靈獸也不知是天生性格溫順,還是被海妖族人用特殊手段馴服,居然異常溫順。
他們龐大的身體靜靜的趴在海面上,宛如海妖族獨特的船只一般。
只是,這些‘船只’與對面的巨船比起來,實在是有些簡陋。
就好像是乞丐站在一位華衣貴公子的面前,叫囂著不許通過似的。
在其中一個海洋靈獸的背部,坐在五個氣勢相當?shù)暮Q?,其中一人,便是塔麗薩的父親,海妖族的大族長。
“大哥,塔麗薩侄女被那些人類抓去這么久,不會出什么事吧?畢竟,咱們這侄女可是海妖族第一美人!”大族長身邊的二族長,有些擔憂的道。
在他身后,站著的是阜康。
如果仔細分辨,便能從他們差不多一樣丑陋的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這阜康,似乎是二族長之子。
二族長的話,讓大族長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三族長此時也說話了,“我聽節(jié)喪說,那人類只是要通過海域,并不會真的傷害塔麗薩?!闭f完,他還看向了站在身邊的節(jié)喪一眼。
節(jié)喪忙低頭輕喊了一聲:“是的,父親?!?
原來,節(jié)喪是三族長的兒子。
五族長冷哼一聲,語氣暴戾的道:“不管是為了什么,人類從來都是我們的敵人!無論塔麗薩侄女在不在他們手中,都不能放他們過去。我就不信,我海妖族那么多勇士,還殺不了這區(qū)區(qū)幾個人類?”
“你口中的區(qū)區(qū)人類,可是能戰(zhàn)勝昆的高手。”四族長冷冷的道。
他這話說完,幾個族長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站在大族長身后的昆。
昆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好像他們談論的對象并不是他一般。
那股冷冰冰、傲氣凜然的氣息,在海妖一族中,讓他仿佛高高在上,受他人仰望。這一次的失敗,卻將他拉下神壇,讓平日里那些不服氣的海妖青年心中都不住奚落。
阜康看了昆一眼,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大族長看了昆一眼,開口道:“昆,你與那人類交手,她的實力如何?”
“深不可測。”這一次,昆沒有再繼續(xù)沉默,而是如實的道。
“深不可測?”五族長嗤笑,“昆,你是不是太高抬對手了?又或是輸了不好意思,就故意被對方說得很強大?”
昆冷冷的眷了他一眼,并沒有因為他是五族長而保持應有的恭敬。
不過,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義父?!崩ネ蝗坏溃骸拔腋杏X那人類不像是開玩笑,如果我們繼續(xù)堵在這里,僵持下去,他真的有可能會傷害到塔麗薩。”
大族長微微蹙眉。
顯然,昆的話,也正是他擔心的。
昨日,昆失敗而歸,轉(zhuǎn)告了慕輕歌的話。他一怒之下,便召集了其他族,組成兵團困住了人類的巨船,想要逼迫人類妥協(xié),讓那個囂張的人類感到恐懼、害怕,自動把塔麗薩交出來。
然后,他們在好好算算賬!
當然,人類,他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的!
可是,沒想到,對峙了一晚。他們守在這,巨船卻十分平靜,那上面的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們的做法,沒有一絲慌張,也沒有提出和談。
‘這是怎么回事?’大族長想不通,眉頭已經(jīng)擰成了結(jié)。
“昆,你是想向那些人類妥協(xié)么?”阜康高傲的道。
他看向昆的眼神,充滿了濃濃的嘲諷。
昆卻好似聽都沒聽見一般,根本不加理會。這讓阜康臉色一沉,捏緊了拳頭,眼神滿是恨意的看向昆。
見兒子的話,被昆忽略。二族長也看向昆,問道:“昆,阜康的話,也正是我想問的?!?
二族長親自開口了,昆無法再沉默。才道:“沒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二族長聲音陡然增高。
阜康的臉色得意起來,他感受到了父親在為他出氣。
“夠了?!贝笞彘L發(fā)話,阻止了這場毫無意義的爭吵。
二族長氣焰降了回去。
“當著人類的面,就要內(nèi)訌么?”大族長沉聲道。
“大哥,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守了一夜,難道就這樣繼續(xù)收下去?”四族長開口問道。
這個答案,是幾位族長都很關心的。
按照他們的想法,直接帶著軍隊沖過去攻打巨船好了,何必在這里干耗著?反正,被擄走的又不是他們的女兒。
塔麗薩是海妖族第一美人沒錯??墒?,女人的天職是生兒育女,繁衍后代。塔麗薩就算死了,對他們?nèi)逡灿绊懖淮蟆:Q宓呐院苌?,但只要還有女人,他們就不該受到這樣的威脅。
唯一特殊的,僅僅是因為塔麗薩是大族長的獨生女。
“大哥,我們直接打過去吧!搶回塔麗薩侄女,殺了那群人類?!蔽遄彘L說著,眼冒精光。
他不時的看向那艘巨船,流露出貪婪。
似乎,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的去搶奪船上屬于人類的豐富物質(zhì)。
“不行!塔麗薩不能有事?!贝笞彘L反對了他的提議,堅持的道。
“可是……”三族長猶豫開口,“這樣僵持一日,對塔麗薩也是一種危險。我們誰都不知道,她被關起來的這段時間里,遭遇了什么?;蛟S,她現(xiàn)在正等著我們沖過去救出她?!?
三族長的話,讓大族長的心有一絲動搖。
圍而不戰(zhàn),是人類兵法中的攻心之術。
可是,為什么他使用在這群人類的身上,卻一點用都沒有呢?
“大哥,打吧!”
“大哥,不要再等了!”
“大哥,殺了那些人!”
“大哥,和人類沒有什么好談的!”
二族長,三族長,四族長,五族長都統(tǒng)一了口徑,要求開戰(zhàn)。
在這里耗一夜,他們已經(jīng)給足了大族長的面子。
這幾人的催促,讓昆隱隱皺眉。
他看向停止不動的巨船,眼中有些擔憂。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覺得這個時候越平靜,就醞釀著越大的陰謀。
蹭!
大族長站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沖著巨船那邊大喊,“人類!我的耐心已經(jīng)用完。如果你還不交出我的女兒,那么我將開戰(zhàn),你們這點人是無法與我們對抗的。”
大族長的聲音,傳到了巨船之上。
慕輕歌舒適的坐在甲板的搖椅上,喝著熱茶,吃著點心。身后,花月在為她捏肩,幼荷則坐在一邊為她捶腿。
聽到大族長的警告,慕輕歌嘴角劃過一絲淡淡的笑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看到她這副紈绔的樣子,幼荷忍不住‘噗嗤’一笑,“小爵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在聽大戲呢?!?
慕輕歌微微睜開一絲眼縫,睨了她一眼,挑唇笑道:“可不就是一出大戲么。”
“是我父親來了!父親——!父親——!”關在船艙里的塔麗薩,聽到大族長的聲音,激動的喊了起來。
龍牙衛(wèi)皺眉阻止,“閉嘴!再吵就把你的舌頭割掉!”
塔麗薩轉(zhuǎn)身看向他,那張驚世駭俗的臉,讓龍牙衛(wèi)仍然心有余悸。
“你敢恐嚇我?你等著,我會讓你的主子狠狠收拾你!”塔麗薩恨聲道。
龍牙衛(wèi)卻不屑的冷哼一聲,視線從她臉上撇開。
龍牙衛(wèi)的態(tài)度,讓塔麗薩不滿。
在海妖族,從來沒有誰敢這么對她!
甲板上,墨陽走向慕輕歌,到了近處停下?!靶【魻?,他們回來了。”
他的話,讓慕輕歌嘴角輕輕揚起了一抹弧線。
“輕歌,我回來了?!蹦搪暷虤獾穆曇粼谀捷p歌耳邊響起,一道白光落下,化為了冷艷妖嬈的白矖。
幾乎同時,在慕輕歌的另一邊,一道銀光也跟著落下,化為了銀塵。
看見銀塵,白矖鼻腔里冒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
銀塵也用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去。
這一蛇一狐沒有再當著慕輕歌的面爭吵,但是暗中卻依然火花四射,彼此看不順眼。
慕輕歌把腳從幼荷腿上放下來,雙手一撐搖椅的扶手,站了起來。她向船頭走去,似笑非笑的道:“戲,終于可以開場了。墨陽,把塔麗薩帶上來。”
“是?!蹦枒曤x去。
銀塵和白矖一左一右的守護在慕輕歌身邊,與她一起站上了船頭的甲板之上。
當巨船上出現(xiàn)那一抹耀眼得無法忽視的紅色時,昆的眼眸就是一縮。濃烈的戰(zhàn)意,從心間涌出。
看到巨船上終于出現(xiàn)人影,大族長也是氣勢一震。
其他的族長也向慕輕歌這邊投來了好奇打量的眼神。似乎,慕輕歌這些人類,在他們眼中就像是新奇的玩具一般。
“是他么?”大族長沉聲問。
他這句話,問的是昆。
是在問他,出現(xiàn)的人是不是這群人類的頭頭。
“嗯?!崩ズ喍痰膽艘宦?。
得到肯定的答案,大族長強忍著心中的殺意,再次對慕輕歌喊道:“人類,既然你出現(xiàn)了,就趕緊放了我的女兒。不然,你就等著承受來自海妖一族的憤怒吧!”
“海妖一族的憤怒?我倒是有些好奇?!蹦捷p歌開口了,說出的話,卻把海妖集體一震。那輕描淡寫的語氣,簡直氣得海妖們牙癢癢。
“你在找死!”大族長怒道。
慕輕歌微微一笑,對他道:“大族長,我的要求一開始就說的清清楚楚了。如果你們一早就答應,沒有扯出那么多事,你的女兒,海妖族的第一美人,恐怕早就回到了舒適的家中。我從不找死,我看是你們想要塔麗薩死?。 ?
太氣人了!
不!太氣海妖了!
明明是她擄走了塔麗薩,現(xiàn)在他們來救援,她反而怪他們沒有答應她的要求,而導致了現(xiàn)在的局面?
摔!
海妖們集體怒了。
心中咆哮著,‘咱們把立場換一換,看看你放不放我們走?’
“無恥的人類!是你先擄走了塔麗薩!”大族長恨聲道。他的胸口被氣得起伏不定。
他突然覺得,和人類談判,是一個錯誤。
因為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自己氣死!
“謝謝大族長的提醒,我還沒有健忘到自己做了什么事?!蹦捷p歌幾不可查的點頭。在大族長氣得幾乎跳腳的時候,她突然眸光一冷,笑道:“不過,我想問問。如果我沒有擄走塔麗薩,你們會放我和我的人,我的船離開你們統(tǒng)御的這片海域么?”
如果只是一人,她完全可以躲開海妖族,離開這片海域。問題的所在,就是她財大氣粗,這么招搖的巨船,從海上渡過,真當海妖群瞎??!
慕輕歌的話,讓海妖們都下意識的在心中回復,‘怎么可能!當然要殺了后,片成片丟進海里喂魚!我們海妖族的地方,不允許人類玷污!’
大族長剛想喊出自己的心聲,卻猛地想起自己的女兒還在對方手中。忙機智的一咬舌尖,阻止了自己的沖動。
然,海妖族的沉默并沒有讓慕輕歌意外。
恰恰是這成片的沉默,讓大家都彼此心知肚明了起來。
慕輕歌嘲諷的道:“既然始終要一戰(zhàn),那我不在戰(zhàn)前盡可能的多弄些籌碼,豈不是傻?”
濃濃的諷刺,讓海妖這邊開始騷動起來。
“殺了他!”
“殺了這個囂張的人類!”
“人類滾出海妖的國度!”
“殺了他們!”
十幾萬的海妖軍團中,開始了此起彼伏的嘶吼聲。
在這一刻,海妖對人類的不友好完全暴露出來。
慕輕歌嘴角噙笑,冷冷的看著。一開始,她也不希望采取這樣極端的手段來解決問題。可惜,從第一個照面開始,海妖對她,或者說對人類,都抱著濃烈的敵意。
她沒有時間去糾正海妖對人類的固有印象,所以只能采取了激烈的極端手段,逼著他們讓路。
如果她手中沒有塔麗薩作為人質(zhì),慕輕歌敢保證,在她的船被海妖發(fā)現(xiàn)的那一瞬開始,兩個種族之間的戰(zhàn)斗就已經(jīng)開始了。
而海妖族有十幾萬人,她就只有龍牙衛(wèi),外加自己的幾個伙伴。
中古界還遙遙無望,她在這個時候與海妖打個你死我活是不明智的。
慕輕歌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她無論什么時候,都能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可以放一放的。
中古界是最主要的目標,所以一切要以這個目標為準。
她不會與海妖開戰(zhàn),浪費資源,也不會被他們拖住自己的腳步,耽誤了前往中古界的時間。
身后,傳來腳步聲。
塔麗薩被墨陽一推,推到了慕輕歌身邊。
塔麗薩踉蹌了一下,抬起頭,便看到了海上的同族。被俘的日子中,能看到同族是興奮的。
塔麗薩激動的在海妖中尋找,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海妖族的大族長。
她高喊道:“父親!父親我在這里!”
塔麗薩的出現(xiàn),自然也引起了大族長的注意。他緊張的喊道:“塔麗薩,我的女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彼愃_向父親搖頭。
她并沒有撒謊。
被關在船上的這兩天,她除了沒有自由之外,并沒有受到任何虐待。
“你看,我父親來了。我的提議,你覺得怎么樣?只要你點頭,我就可以立即讓我的父親放你的人離去。”塔麗薩看向慕輕歌得意的道。
慕輕歌眸光輕垂,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對她道:“塔麗薩小姐,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塔麗薩臉上的笑容一滯,失聲道:“為什么?難道我還不夠漂亮么?我都不嫌你丑了。娶了我你就能成為海妖一族中的貴族,甚至地位只在我父親之下?!?
塔麗薩的話,讓從不知道她有此念頭的墨陽、白矖和銀塵受到了一萬點的驚嚇。
什么鬼??!
這個丑八怪居然要嫁給他們小爵爺?
更恐怖的是,她說……她說小爵爺丑?
恐怖的海妖審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