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依舊沒有下馬,而是騎在黑焱身上,立于馬車之外。
馬車中,秦亦瑤眸中淡淡傷感一閃而過。這包裹著她的車廂,阻隔了他們彼此的視線,也徹底將他們隔絕。
“你討厭我?”她輕聲開口。
記憶中清冷的聲音傳來,慕輕歌淡然答道:“并不。”
“既如此,為何要取消婚約?!边@一是秦亦瑤第一次問她。
慕輕歌曾想,以秦亦瑤高傲的性子,或許這一生都不會來問她這個問題。甚至,與她會變成陌路人。
然而現(xiàn)在,似乎與她之前的預(yù)判有些出入。
“我并非你的良配?!鄙夙?,慕輕歌才開口道。
‘你非我,又豈知我心?’秦亦瑤很想大聲喊出這句話??墒亲罱K卻還是被她吞咽下去了。
沉默,包裹著兩人。
在秦亦瑤將心情平復(fù)之后,才道:“也好。當(dāng)初這門親事,也是皇祖母一力促成?!?
“如此,祝你幸福?!卑肷?,慕輕歌也只憋出這句話來。
秦亦瑤眼中迅速被水霧包裹,她咬緊牙才忍住流淚的沖動。
她抓緊自己的裙衫問道:“你可知屠國使團來訪的目的為何?”
慕輕歌垂眸:“聽爺爺說起過?!?
‘果然,他是知道的。卻從未想到來找她?!?
秦亦瑤說不清心中是怎樣的感覺,只是有些悵然若失的道:“他們是為了他們的太子求娶秦國公主,并承諾,一旦親事結(jié)成,屠國與秦國之間將休戰(zhàn)五十年。以一個公主換來百姓五十年的太平,這筆交易很劃得來,對吧?!?
似詢問的話,讓慕輕歌沉默,無以對。
她看不起這種用女人換來的和平,可是又能說什么?讓秦亦瑤大膽拒絕?然后呢?她要負責(zé)秦亦瑤以后的情感歸宿嗎?
“秦國,適婚的公主只有我一人。相較于永歡,或許我去會更適合?!鼻匾喱幱值馈?
慕輕歌心中暗暗點頭,承認秦亦瑤的話是對的。
如果一定要聯(lián)姻,她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品貌才情,眼見性情,都十分出色。
慕輕歌的沉默,讓秦亦瑤的心跌入谷底。她道:“今夜的宴會,父皇會確定這件事?!?
慕輕歌抬眸,問道:“你找我,是為了什么?”如果秦亦瑤不愿嫁。那好,她助她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充滿利用的皇城。
這句話,讓秦亦瑤沉默下來。
在慕輕歌的等待中,她終于開口:“我只是想問,你可愿帶我走?無論去哪,就你我二人?!?
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她這一輩子的勇氣。
她忐忑的等待著慕輕歌的回答。
慕輕歌依舊沉默。她聽懂了,對秦亦瑤來說,她最想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她??墒牵@偏偏是她給不起的。
她的沉默,讓秦亦瑤眼中的希望,漸漸熄滅?!拔抑懒耍阕甙??!贝掖蚁逻_逐客令,她不愿讓慕輕歌看到她狼狽的一面。
慕輕歌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最終,只能吐出‘保重’二字,策馬離開。
在慕輕歌離開之后,秦亦瑤緊咬著的下唇,已經(jīng)滲出血珠。
她將血液咽下,拂掉臉頰上的淚痕,叫回自己的侍衛(wèi)宮女,從與慕輕歌相反的方向進入了秦國皇宮。
‘看來以后要注意一些與男女間的尺度了。’慕輕歌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心中嘆道。
她仔細回想過與秦亦瑤交往的每一幕,卻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讓這個冷情的公主喜歡上自己。甚至,她在發(fā)現(xiàn)苗頭的時候,就及時處理了婚約,斬斷了兩者間的關(guān)系。
卻不想,她依然沒有忘懷。
在自我檢討中,慕輕歌走到了秦皇宮的大門。
下馬而行,她只帶著墨陽一人進了皇宮。帶來的龍牙衛(wèi)則在宮外等候。
兩人跟著領(lǐng)路的小太監(jiān),在宮中走了許久,才被帶入一個大殿之中。
今晚的宴會便在這個大殿里舉行。
慕輕歌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今日宴會的規(guī)模遠不如上一次接待妖怪先生的時候。轉(zhuǎn)念一想某人在臨川的地位,她又釋然了。
‘果然,只要足夠強悍,走到那都是被供起來的那個。’
慕輕歌撇撇嘴,在心腹誹了一句。
她到達宮殿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來了不少的人。甚至,她的爺爺和姑姑也已經(jīng)坐在慕家的席位上。
慕輕歌直接向慕家的席位走去,剛一坐下,慕雄就臉色不佳的道:“歌兒,今晚你要留心?!?
慕輕歌眉梢一挑,心中暗道:又關(guān)她事?
見她一臉茫然,慕連蓉道:“屠國的使者代表是蠻王赫連拔,他與你爺爺也算是老對手了,只不過在你爺爺手中從未贏過一次。這次見到你,他在你爺爺身上討不到好,恐怕會從你入手。還有,你別忘了,你與長樂公主曾有婚約,眼下他代表著屠國太子來求娶。一旦皇帝確定讓長樂公主聯(lián)姻了,傳了出去,天下人便知屠國太子娶的是你慕府小爵爺不要的女人,恐怕赫連拔會把這口怨氣發(fā)泄到你身上?!?
慕輕歌聽得隱隱不悅。
什么叫她不要的女人?這樣傳出去,秦亦瑤還有什么名譽?可是,天下悠悠之口,她也無力阻擋。
謠,從來都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當(dāng)然,皇帝為了名聲,只會說是你品行不端,公主不喜所以退的婚。屠國那邊也不會自己去宣揚這件事。他們也就只是想出出這口惡氣罷了?!蹦竭B蓉見慕輕歌神色不對,又趕緊解釋了一番。
退婚,的確有損女子清譽。
可是,慕輕歌的身份本就是天下一大謊話了,又怎么能再扯入其他無辜之人?若是真的將長樂公主娶進慕家那才真的是一個大笑話,對她極不公平。所以,退婚也是無奈之舉。她明白慕輕歌的做法。
只是,她卻不知道,當(dāng)初慕輕歌根本就沒想這么多。更不覺得退婚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她的觀念里,結(jié)了婚都可以離婚,更何況是退婚?她卻忽略了這里并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世界,男女觀念并沒有那么開放。
“輕歌,輕歌?”
慕連蓉的輕喚,打斷了慕輕歌的思緒。
她抬起眸,看向姑姑。
慕連蓉關(guān)心的道:“你怎么了?姑姑叫你幾聲都沒反應(yīng)?!?
“沒事?!蹦捷p歌搖頭。
慕連蓉見她那樣子,以為她是在內(nèi)疚與長樂公主解除婚約一事,便安慰道:“你也別想太多。誰有知道那屠國太子是不是長樂公主天定的緣分呢?”
慕輕歌扯著嘴角笑了笑,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么?
“姑姑有一事問你。”慕連蓉臉色突然多了幾分凝重。她看向慕輕歌,神色復(fù)雜的問:“我到刑部大牢問過,說睿王帶走了白汐月。她如今……”
“死了?!敝雷约汗霉孟胫朗裁?,慕輕歌干脆的回答。
預(yù)料之中的答案,并未讓慕連蓉意外,只是眸光暗了暗。
少頃,她看向慕輕歌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卻沒有問出來。
“不是我動的手。”慕輕歌道。
慕連蓉眸光微動,嘆了口氣,在案幾下捉住慕輕歌的手,用力捏了捏。心中的一些情緒,都在這一捏之中煙消云散。
那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少女,最終還是因為自己的選擇而覆滅。
慕雄在一旁,將兩人的談話一句不漏的聽在耳里,心中除了嘆息之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陸續(xù)的,被邀來宴會的人,已經(jīng)到齊。
屠國使團,為首的蠻王赫連拔也在秦太子秦瑾修的陪同下,進入了宮殿之中。
這是慕輕歌第一次見到這個姑姑口中,爺爺?shù)氖窒聰ⅰ?
濃密的胡須,深邃的眼窩,壯實的體格,這‘蠻王’的封號果然是恰如其分。與他同來的,還有使團的其他一些要職人員,他們的外貌與秦人有些區(qū)別,骨架要更寬厚一些,五官也要粗獷深邃些。
屠國使團,穿著的都是屠國的服飾,與秦國也大不相同。
秦國喜歡寬袖松袍的飄逸,屠國卻崇尚袖口束緊的貼身衣袍。上面繡著的圖騰,也神秘精致,帶著一種國情。
赫連拔走進宮殿,眼神掃向慕府的席位。
但是,慕輕歌卻能感到他的眸光落下的位子,不是自己的爺爺,而是她。
慕輕歌垂眸不語,端起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好似沒有察覺一般。心中卻暗道:‘看來還是被爺爺說中了,這條老狗想來找我麻煩?!?
抬眸,她眸底閃過一絲冷芒。放下茶杯,她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赫連拔收回眼神之際,慕輕歌又感受到另外的陰冷視線朝自己掃來。她追尋望去,只看到秦瑾修轉(zhuǎn)眸過去的側(cè)臉。
頓時,她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
看來,今晚,惦記她的還不止一人。
秦瑾修帶著赫連拔來到使團的席位上坐下,為了方便招待,太子的席位也被安排在旁。剛一坐下,秦瑾修就面帶微笑的對赫連拔道:“蠻王,可還記得你我間的約定?”
“記得,怎會不記得?”赫連拔濃眉一挑道。
“如此最好。若是蠻王能在這宴會中取了慕輕歌的命,不僅洗去了貴國太子的恥辱,也能要了慕雄半條命。對本太子來說,也是一恩情。日后本太子繼承大統(tǒng),蠻王若是有所請求,自然不會拒絕?!鼻罔薮鬼鴾\笑。在旁人看來,就像是在與身邊的赫連拔閑話家常一般。
赫連拔嗤笑:“不過一個小兒罷了。也不知道你們怎么就這么忌憚他。”
秦瑾修提醒道:“蠻王可不能大意,慕輕歌生性狡猾,而且運氣還很不錯。你可知道,她當(dāng)街殺了國舅,卻不受半點懲罰。明明是廢物之軀,卻突然能修煉,成為綠境高手。而且,她還能脫穎而出得到圣元帝國圣王陛下的青睞……”
“等等,你說什么?圣王陛下對他青睞有加?”原本自信滿滿的赫連拔頓時斟酌起來。
見他猶豫,秦瑾修眸色暗了暗,忙道:“蠻王無需緊張。那不過是上次圣王陛下路過秦國的一個小插曲罷了,之后可不見他老人家與慕府再有半分聯(lián)系??峙略谥獣阅悄捷p歌不過是一塊朽木后,便失去了興致?!?
“可是……你說她突然能修煉……這會不會與圣王陛下有關(guān)?”赫連拔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猶豫。
“蠻王怕什么?”秦瑾修皺眉道:“咱們是公平比試,又不曾用什么骯臟手段。那慕輕歌技不如人,命喪當(dāng)場,能怪得了誰?蠻王且想想,圣王陛下他老人家見過多少天驕,經(jīng)歷了多少塵事?又怎會在意一個小小的慕輕歌?恐怕,你我在此惶恐之際,他早已忘了慕輕歌此人?!?
“這……”赫連拔似乎被秦瑾修慢慢說服。
見此,秦瑾修再添一把火:“本太子與他過不去,那是因為她殺了我的親舅舅。但總的來說,只是家恨。而慕家于屠國來說,代表的可是國仇。若是蠻王今次能取了慕雄唯一孫兒的性命回國,立即會成為屠國上下心目中的英雄,更添威望。”
赫連拔眸光一閃,秦瑾修的話就像是致命的毒藥一般,讓他欲罷不能,不得不接受著蠱惑。
思量一番,他一咬牙,下定決心道:“不錯!一切,就按照計劃執(zhí)行?!?
“蠻王乃真人杰。”秦瑾修達到目的,不吝的贊賞了一句
兩人會心一笑,便結(jié)束了交談,沒有驚動任何人。
屠國蠻王要如何對付自己,慕輕歌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她掃了一眼宮殿四周。今日出席宴會的人數(shù)并不算多,但也都是秦國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如邵胖子那樣的家世,就并不在邀請之列。
睿王也來了。
玄色頎長的身影,讓慕輕歌眸光一閃。
似乎,在她下午說出那番話后,這個男人都昂揚著一種勢在必得的斗志,那種天下盡在我手的傲然。
眸光從秦瑾昊身上掃過,慕輕歌并未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秦瑾辰居然沒有出席?
是不被邀請還是推卻了?
慕輕歌正在思索之際,突然有一個內(nèi)侍靠近,趁著為她倒酒之際,將一根細小的竹管丟在她的衣服上。
慕輕歌是坐著的,那竹管正好就落在她雙腿之間的錦袍上。
眉梢一挑,慕輕歌不動聲色的將竹管握入掌心,用力一捏,竹管碎裂,露出里面卷好的一張紙。
將紙攤開,里面的內(nèi)容讓慕輕歌雙眸瞇了瞇。
竹管,是秦瑾昊派人送來的。
竹管里的內(nèi)容,是說太子秦瑾修與屠國蠻王勾結(jié),欲在宴會中取她性命,讓她小心之余,也囑咐她,最好能利用這件事,增加皇帝與太子的矛盾,為之后的事進行催化。
默默將紙張上的內(nèi)容看完,慕輕歌一邊在掌心將紙張揉成團,一邊在心中冷笑。
‘秦瑾昊就是秦瑾昊,無論如何,他都要先考慮這件事能帶給他什么利益?!?
再攤開手掌,那一張紙在慕輕歌掌心,已經(jīng)化為一堆白色粉末。
她隨意的將手中的白灰倒入身邊的香爐里,一切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恭迎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貴妃娘娘——!長樂公主——!”殿外,傳來嘹亮延綿的唱和聲。
殿中,秦國的官員貴族,都紛紛站起迎接。
只有屠國的使團,依舊坐在原位,似乎并不打算起身。
秦瑾修用眼神暗示了一番之后,赫連拔才不情不愿的帶領(lǐng)人站起來。
秦皇秦蒼帶著女眷進入宮殿,直接走向臺階之上的至尊席位。皇后與貴妃分坐在他左右,而秦亦瑤則坐在自己母妃旁邊。
“眾卿都坐下吧。”秦蒼雙手一抬,心情似乎不錯。
慕輕歌坐下后,眸光掃過坐在姜貴妃身邊的秦亦瑤。她依然穿著冰藍色的宮裙,如同冰雪美人一般,令人不敢親近。
她的容貌精心描繪過,在眉心還用金箔描出精致的花鈿,增添了她幾分嫵媚俏麗??墒?,她卻面無表情,宛若一尊完美的雕像一般,不見半點生氣。
慕輕歌眸光輕閃了一下,收回。
“今日,諸位愛卿都在,朕在此宣布一件喜事。”秦蒼開口?!斑@一次,屠國使者遠道而來,為的就是兩國結(jié)下鴛盟。屠國太子誠心求娶,朕思慮再三,決定將朕的愛女長樂公主許配于屠國太子,結(jié)下著段姻緣。三日后,長樂公主將隨屠國使團一起返回屠國,舉行大婚?!?
長樂公主聯(lián)姻屠國,這個消息在洛都的貴族圈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皇帝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不少人都用曖昧的眼神看向了慕輕歌。似乎在說,你原本的媳婦被屠國太子娶走了,請問有何感想?
又或是在心中嘲笑屠國太子娶了一個曾有婚約的公主。
那些眼神,慕輕歌沒有半點在乎。
當(dāng)赫連拔起身謝恩的時候,她向秦亦瑤看去,她依舊沒有半點表情,就好像這件事與她無關(guān)一般。
還未等她收回眼神,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句挑釁的聲音。
“秦國皇帝陛下,本王與貴國慕老將軍也算是老朋友了。聽說他有一寶貝孫兒,深得其真?zhèn)?。巧的是,這次隨我來訪秦國之人中,也有一位青年才俊,天賦了得。他仰慕慕小爵爺許久,不止今日秦皇可否恩準他們二人在此切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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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讓白小賤領(lǐng)了便當(dāng),各位小主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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