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他嘶啞著嗓子,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修士打架……看多了要沒命的……”
少年阿林感覺到了趙四劇烈的心跳,這心跳讓他想起三天前,那個被黑袍人拖走的劉叔,臨走前也是這樣死死摟著他,然后就在祭壇-->>中央爆成了一團血霧。
礦奴們互相擠壓著,有人尿了褲子,有人咬破了嘴唇。
他們見過太多“仙長”和“仙子”,那些人來時不是取血就是抽魂,最“仁慈”的也不過是讓他們多活兩天挖礦。
祭壇碎裂的轟鳴聲中,烏竹眠的劍掃過最后一道血線,正在顫抖的阿林突然發(fā)現(xiàn)心口一輕,那根日夜吮吸他精血的鬼線,斷了。
他茫然地低頭,看見自己瘦成骨架的胸膛上,那個碗口大的血洞邊緣,腐肉正簌簌脫落,更讓他驚恐的是……居然不疼。
“妖、妖法……”有人崩潰地哭喊起來:“她要拿我們煉藥了!”
礦奴們像受驚的獸群般往后爬,幾個孩子甚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聲,烏竹眠心頭一顫,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靠近。
泣血淵的礦奴大多是被抓來的凡人,對修士有天然的畏懼,經(jīng)此一遭,恐怕更是害怕。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將芥子囊里藥瓶一一送出去,骨碌碌滾到礦奴們的腳邊,藥瓶里裝著碧瑩瑩的靈丹,清香瞬間沖淡了血腥氣:“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阿林盯著丹藥,喉結(jié)滾動。
去年他見過類似的場景,隔壁礦洞的王老頭吞下“仙丹”后,整個人突然從內(nèi)臟開始融化,只不過……那仙丹是一股子腥味,沒有這個好聞。
有少年忍不住吞咽口水,卻被趙四死死按住手腕:“仙子,這……這太貴重了……”
“化血生肌丹而已,放心吃吧。“烏竹眠能猜到他們的想法,沒有靠近,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轉(zhuǎn)身走向淵壁:“半刻鐘后,山道可通行。”
說完,她抬手?jǐn)叵驇r層,劍氣如游龍劈開堵塞的礦道,碎石紛飛間,隱約露出外界的天光。
看著這道微光,眾人面面相覷,而少年阿林卻突然撲了出去。
“阿林!”趙四的驚呼卡在了喉嚨里。
少年抓起一粒丹藥塞進嘴里,閉眼等死,然而三息過去,預(yù)想中的劇痛沒有來臨,反而有一股暖流從胃里擴散,胸口血洞癢得像是千萬只螞蟻在爬。
他顫抖著低頭,看見粉色的新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是……是救命的藥!”阿林啞著嗓子喊出來,眼淚混著血痂往下淌。
人群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壓抑的嗚咽,趙四趕緊爬過去搶起一粒丹藥,卻先塞進身后發(fā)燒的婦人嘴里,第二粒才給自己。
當(dāng)藥力化開的暖流涌向四肢時,這個五十年來沒哭過的硬漢突然蜷成一團,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哭。
烏竹眠把巫族余孽清掃完畢,劈開最后一塊堵路巨石時,聽見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她回頭,看見礦奴們互相攙扶著跪成一片,趙四的額頭抵在染血的碎石上,旁邊阿四正拼命想把斷腿的陳叔也扶起來行禮。
烏竹眠的目光掃過這些渾濁卻燃起火光的眼睛,微微搖頭,劍指東北:“不必行此大禮,還能走的,扶不能走的,山外三里有個義莊?!?
“我?guī)銈冸x開這里?!?
烏竹眠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箓,三兩下折成一只紙鶴,吹了口氣,紙鶴迎風(fēng)而長,化作一只足以承載眾人的巨大仙鶴:“上來吧,它會帶你們出密林?!?
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上鶴背,幾個孩子既害怕又好奇地摸著仙鶴的羽毛。
烏竹眠正要催動法術(shù),卻發(fā)現(xiàn)一名瘦骨嶙峋的少女站在原地沒動,不由得驚訝:“你不走?”
少女咬著嘴唇,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仙子,我……我不能回去?!?
她抬起手腕,一圈黑色紋路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我們村子所有人都被種下了這個,回去只會連累其他人……”
烏竹眠走過去,拉過少女的手腕仔細(xì)查看:“追蹤印。”
“不止我...”少女看向鶴背上的眾人,聲音顫抖:“他們身上都有,只是位置不同……巫族說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
鶴背上頓時一片恐慌,有人瘋狂地搓著手臂或脖頸上的印記,甚至有人拿起石頭想要剜掉那塊皮膚。
“住手!”烏竹眠一聲清喝,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她放輕聲音,安慰道:“這印記不是剜掉皮肉就能消除的,但我可以暫時用符箓封印它,巫族短時間內(nèi)無法追蹤到你們?!?
說著,烏竹眠從符囊中取出數(shù)張銀色符箓,為每個人在印記上覆了一張,符箓觸及皮膚的瞬間化作銀色紋路,將黑色印記包裹起來:“這封印能維持三個月?!?
“那...那之后呢?”一個婦人抱著嬰兒顫聲問。
烏竹眠朝眾人輕輕一笑,語氣不重,卻意外讓人感到安心:“放心,三個月內(nèi),我必定徹底摧毀巫族的計劃,讓他們再也沒辦法卷土重來?!?
“仙子?!鄙倥亮瞬劣砍鰜淼臒釡I,把手里的東西小心地遞過去:“希望您不要嫌棄”
烏竹眠垂眸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枚粗糙的木質(zhì)護身符,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她接過來,指尖輕輕摩挲過上面的刻痕,溫聲道:“多謝。”
等所有人都爬上仙鶴,她以靈力催動仙鶴離開,這時,緩過神來的阿林忽然想到了什么:“仙子!陰尸澗還有三百多人,我阿爹他……”
少年舉起掛在脖子上的木牌,上面“陰尸澗”三個字被血浸得發(fā)黑,其他礦奴也紛紛摸出類似的標(biāo)記,每一塊木牌都在無地嘶吼。
烏竹眠的目光從這些木牌上一一掃過,語氣鄭重:“放心,我會盡快趕過去?!?
話音未落,劍光已沖天而起,阿林跌坐在地,他眼眶一熱,胸中忽然涌起一股沖動,用盡所有力氣,仰頭沖著劍光大喊:“仙子!我阿爹叫周大福!他左臉有顆痣!”
疾馳的劍光似乎頓了頓,又似乎沒有,但阿林確信,他看見那道身影在消失前,微不可察地點了頭。
周圍很安靜,很快,遠處傳來了山雀的啼鳴,一縷陽光正在刺破血霧,天光再無阻礙,肆無忌憚地潑灑下來,照亮了所有礦奴原本麻木不堪的眼睛,帶來了久違的希望。
有人忍不住喃喃低語:“活下來了……”
“我們活下來了!”
更多人開始呼喊,聲音從嘶啞到響亮,最后化作了一片劫后余生的哭嚎與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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