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仙州,烏逢城,滿城飛絮。
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槐花簌簌而落,被風(fēng)一吹,便如細(xì)雪般飄滿了整座城池,沿街的茶肆酒坊支著竹棚,棚下掛著一串串琉璃風(fēng)鈴,叮咚作響。
小販挑著擔(dān)子吆喝,擔(dān)子里裝著新摘的蓮蓬、冰鎮(zhèn)的酸梅湯,還有用荷葉裹著的糯米糕,清香撲鼻。
烏逢城與燕安城離得不算遠(yuǎn),烏竹眠打算帶云成玉回云家看看,他現(xiàn)在的情況好了一些,“固魂符”吸收了大半,還在靈水中泡了許久,雖然還是不知冷、不知熱、反應(yīng)遲鈍,但好歹還是能對外界做出一點回應(yīng)。
不過那副模樣,一看就不對勁。
三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云成玉戴著斗笠,白紗垂落,遮住了那張蒼白漠然的臉,廣袖擋住了手腕上的黑色符文,畢竟是生傀之軀,終究與活人不同。
李小樓時不時就轉(zhuǎn)頭看云成玉一眼,眼神有些不放心,小聲地嘀咕道:“小師姐,三師兄真不打算跟父母見面嗎?”
烏竹眠應(yīng)了一聲:“雁姨身子不好,三師兄想等狀態(tài)好一些了,再來見他們?!?
她很了解云成玉,她這個三師兄,肯定是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欠妥,不想以這副容貌跟父母相見。
雁姨是云成玉他娘秦寒雁,他身上的紫血蓮毒,本來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當(dāng)初林無愆提議將毒全部引到胎兒身上,若不是他天生靈骨,恐怕還未出生就死了。
云無涯為了救夫人,同意了這個提議,所以一直對這個兒子心存愧疚。
而秦寒雁當(dāng)時并不知此事,雖然毒被引走了,但她的身子還是落下了病根,用什么天材地寶都無法治愈,知道真相以后,她大病了一場,若不是云成玉活了下來,她恐怕就跟著去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不急于這一時跟他們見面,云成玉只想去看看他們。
而且還要讓他們提防林無愆,畢竟在他們眼中,林無愆還是那個交往多年的朋友,并不知道他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喪盡天良的事,之前在天水城的時候,云成瑜就還把林繁漪看作姐姐。
李小樓嘆了口氣:“好吧?!?
三師兄的父母都很好,母親尤其溫柔,師門里的人都很喜歡她。
烏逢城的云家,是南仙州赫赫有名的修真世家,宅邸占據(jù)了城東側(cè)最好的一片靈脈之地,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處處透著修真世家的底蘊。
云成玉一動不動地站在街角的槐樹下,白紗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那雙青灰色的雙眼里似乎什么都沒有看進(jìn)去,但他的視線已經(jīng)穿過高墻,悠悠落下。
父親還是老樣子,只是鬢角又添了幾縷白發(fā)。
母親正坐在花廳里繡著帕子,帕角照舊繡著"玉"字紋,那是她給他做衣裳時慣用的花樣。
弟弟云成瑜已經(jīng)長成了青年模樣了,卻還是咋咋呼呼的,正舉著一根糖葫蘆,追著靈寵滿院子跑,活像個沒心沒肺的熊孩子。
真好。
他們都過得很好。
“師兄……”李小樓還是有些不忍,拽了拽云成玉的袖子,眼睛紅紅的:“要不要……”
云成玉緩慢地?fù)u頭。
他現(xiàn)在渾身死氣,不知冷,不知熱,沒有呼吸,走路像具提線木偶,連說話都要很久才能吐出幾個字,何必讓至親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花廳里,秦寒雁突然抬頭望向外面,模樣有些發(fā)怔。
“怎么了?”云無涯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放下茶盞,問道。
“方才……”秦寒雁摸著心口,喃喃道:“總覺得玉兒回來了……”
聽見這話,云無涯的眼底閃過了一抹深沉的哀痛。
就算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兒子的死,依舊是他們心中永遠(yuǎn)的痛,當(dāng)時死訊傳回時,秦寒雁當(dāng)場暈死過去,用天材地寶溫養(yǎng)了這么久,身子還是很虛弱。
云無涯剛想說些什么,卻忽然發(fā)現(xiàn)剛才還空無一物的桌面上多了一封信和一個油紙包。
他皺起眉頭,謹(jǐn)慎地用靈力檢測了一番,確定沒有什么問題,這才伸手拿了起來。
油紙包里是幾塊槐花糕,形狀歪歪扭扭的,不知為何,看著這糕點,秦寒雁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溫柔又懷念的笑:“這是誰送來的?還記得玉兒第一次下廚嗎?說是要送我生辰禮,做的糕點也像這樣。”
說著,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云無涯也不急著看信了,將秦寒雁攬入懷中,手掌輕撫著她瘦弱的脊背,低聲道:“莫要哭,若是阿玉還在,肯定不想看見你這樣-->>?!?
秦寒雁點點頭:“沒,我沒哭。”
緩了一會兒,兩人這才一齊去看那封信,只是沒想到剛看了一個開頭,就雙雙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