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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輕得怕碰疼他,連帶著藥氣的衣袖掃過仲博手臂時,都刻意收了收。
“我讓這些,不是為了求什么。師兄臥病這些天,夜里疼得哼出聲,卻從不對人說;明明記掛著子路一脈的課業(yè),卻只能躺著看窗紙上的日影挪,這些我都看在眼里?!?
仲博的呼吸忽然滯了滯。他自小被族中長輩教導(dǎo)要扛起復(fù)興子路亞圣一脈的擔(dān)子,身邊人要么奉承他的身份,要么畏懼他的脾氣,從沒人像李不歸這樣,不說他的權(quán)勢,只提他藏在驕傲下的
“難”。
他垂眸望著被褥上的藥漬,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布料,眼眶竟悄悄漫上一層紅,不是因為疼,是心底某處緊繃了許久的弦,忽然被這幾句平淡的話撥松了。
李不歸沒提他暗算石月的事,也沒提他對詞起白的怨懟,只是順著話頭往下說,聲音放得更柔:“師兄身上扛著子路一脈的復(fù)興,心思重些也難免。可我在家鄉(xiāng)聽先生說,文道修行最忌‘失心’,若為了成事丟了底線,文心也難再堅定。到那時,就算復(fù)興了一脈,師兄自已的道,怕是也走不遠(yuǎn)了?!?
這話像顆溫水泡過的石子,輕輕落在仲博心里,沒激起怒火,卻漾開一片沉甸甸的反思。
他想起暗算石月時的陰狠,想起對詞起白的怨懟里摻著的嫉妒,想起族中長輩教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可此刻聽李不歸一說,才忽然覺得那些
“小節(jié)”,竟都是撐著他文心的梁柱。
他沒說話,只是喉結(jié)又動了動,眼眶的紅意更濃了些,卻強(qiáng)忍著沒讓淚掉下來。
窗外的晨霧漸漸散了,晨光透過窗縫照進(jìn)來,落在李不歸青色的弟子服上,映得那樸素的布料也有了暖意。
仲博看著眼前這清瘦的外舍弟子,心里先前那點
“錯看”
的念頭愈發(fā)清晰,原來真有人不是為了攀附,不是為了利益,只是單純地把他當(dāng)
“師兄”,看到了他藏在驕傲下的不易,還肯真心勸他守住本心。
李不歸見他沉默,也沒再多勸,只是拿起一旁溫著的湯藥,用小勺舀起一勺,吹了吹才遞到仲博唇邊:“藥快涼了,師兄先喝了吧。今日天氣好,等會兒我把書院的課業(yè)抄來,念給師兄聽?!?
仲博望著遞到唇邊的藥勺,沒像往常那樣別開臉,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將那口帶著苦味的湯藥咽了下去。
藥味雖苦,心里卻像是被什么溫著,比往日喝的任何一劑藥都要熨帖些。
李不歸見他服下,又小心地喂了兩勺,待藥碗見了底,才收拾好銅盆與碗盞,輕聲道:“師兄歇會兒吧,我去把課業(yè)抄來,晚些再給你送些粥食。”
說罷,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連門軸都沒發(fā)出半分聲響。
屋內(nèi)重歸安靜,只剩藥碗殘留的淡苦在空氣中飄著。仲博靠在軟枕上,目光落在窗紙上,晨光已爬過窗欞,在紙上投下槐樹枝椏的影子,隨著風(fēng)輕輕晃著,像極了他此刻紛亂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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