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救人的時候人是暈著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個村子,又是哪戶,這時候扔了她在郎中這里也沒太沒良心。
就看郎中愿不愿管她了。
那婦人心頭一打定主意,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狠狠心就將席容煙身上的所有首飾耳墜鐲子都褪了下來,再吹了油燈,趁著夜色偷偷摸摸的跑了。
席容煙再有一些意識的時候,渾身僵冷,身邊都是繁雜的說話聲,夾雜著絲絲雨聲。
她頭疼的厲害,腦中眩暈,像是在夢里,根本聽不到周遭在說什么。
身子動了動,她睜眼模糊看向面前被放下來的簾子,抬手想要掀開,卻連掀開的力氣都沒有,又深吸一口氣。
這時候簾子忽然被人從外面掀開,陌生的面孔落入席容煙眼簾,說話聲也在這一瞬間落了下去。
她眼前視線模糊,好似床邊立著好幾人,隱隱約約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她掌控不了自己的意識。
一只青色寬袖緩緩朝她伸過來,修長的手指快碰到她臉頰時又一頓,她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容煙?”
席容煙目光順著袖子看過去,卻看不清楚,也分不清是在夢里還是醒了過來。
周遭的聲音緩緩開始模糊,雨聲更大。
站在一旁的郎中驚詫的看向顧韞玉:“林先生認(rèn)識這位姑娘?”
顧韞玉垂眸默默看著席容煙明顯渙散的眼眸,蒼白的臉頰上細(xì)汗點點,往他伸過來的手指在發(fā)顫。
他神情嚴(yán)肅的抿唇。
郎中的聲音依舊在身后響起,明顯松了一口氣:“既然是林先生認(rèn)識的人,那看來也用不著報官了。”
“那婦人昨夜跑了,正好林先生帶她去找找其他郎中看看吧?!?
顧韞玉伸手將簾子放下,隔絕去外人的視線,請郎中出去說話。
他低低問了幾句來歷,郎中說的似是而非,他點點頭,讓郎中先出去,又喚了隨從進(jìn)來。
隨從聽了顧韞玉的吩咐一愣,隨即又忙不迭的點頭,趕緊去辦。
顧韞玉又與郎中夫人說了幾句話,遞了些銀錢過去,那郎中夫人就笑瞇瞇的拿著銀子忙出去了。
又重新回了屋子,去接了水,將帕子染濕。
床榻上的席容煙顯然中毒的不輕,在郎中這里開的也不過尋常解毒的,其實也耽誤了解毒。
顧韞玉坐在床沿,低頭為渾渾噩噩半夢半醒的席容煙擦汗,再為她擦手。
手指軟綿綿的,他稍微一松手,那只手就會從他手掌心中滑下去。
席容煙身上的衣裳到處都是泥污,也沒有人為她將身上汗?jié)竦囊律褤Q下來。
他想,若是今日自己沒有碰巧遇見她,她又會怎么樣?
外頭郎中夫人笑著拿了一套干凈的里衣和衣裳進(jìn)來,顧韞玉才讓開了位置,出去等在門外。
陳舊的庭院里濕漉漉一片,細(xì)雨打濕了每一處地方,又將角落處的幾株殘花打得破敗。
他負(fù)著手,低頭看著濕漉漉的腳下思忖,入神之時,直到身后傳來吱呀的開門聲,郎中夫人朝他笑道:“林先生,我已經(jīng)給她換好衣裳了?!?
“您還是趕緊將她帶走吧?!?
顧韞玉看出郎中夫人將席容煙當(dāng)作一個麻煩,他心底升起一股淡淡厭煩來,沒有如從前好脾氣的笑著點頭,只是冷冷淡淡的唔了一聲。
他看著郎中夫人走遠(yuǎn),又稍稍思慮一下,又往前面鋪子里找了郎中交待了幾句話。
那郎中聽顧韞玉說的嚴(yán)肅,連忙道:“林先生放心,我絕不會說的。”
顧韞玉看了眼郎中,淡淡笑了笑,從袖子里拿出些銀子來,放到了郎中的手里。
郎中受寵若驚,連連點頭道:“林先生放心,是那位姑娘自己走的,出了事也怪不到林先生頭上?!?
顧韞玉作揖:“有勞了?!?
他還不知道席容煙為什么會出事,她是皇帝的妃嬪,出了這事,難道是宮斗,他也只能盡量掩住她的行蹤。
郎中也連連作揖:“林先生是有學(xué)問的先生,也是要救人,先生仁心,怎么能讓先生受牽連?!?
顧韞玉嘆息,沒有說話,迎著細(xì)雨,也沒有撐傘,又往席容煙那里去。
床榻上的席容煙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裳,但那衣裳顯然也不是很合身,素凈的牙白色,也明顯發(fā)舊。
他讓郎中夫人找一身柔軟好料子的衣裳來,顯然她也是沒聽的,收了銀子依舊想著占便宜。
鎮(zhèn)子里的人也大多如此。
顧韞玉抿著唇,低頭輕輕將沾在席容煙臉上的發(fā)絲別到耳后,又摸了摸她冰涼的手指,再看向門外。
小五還沒有過來,他心頭已經(jīng)有些著急。
郎中夫人又端著熬好的藥進(jìn)來,顧韞玉看了眼那藥,知道也是沒有多少用處的,只是此時此刻,他沒別的選擇。
他接過藥,讓人先出去,又才彎腰一點點給席容煙喂進(jìn)去。
他低頭看席容煙眉眼,有些月沒有見她了,還是第一回見她這樣蒼白的樣子。
纖濃的長睫在輕顫,表示她的難受。
他知曉她吃藥難受,但如今她昏昏沉沉,還好沒有排斥。
在一碗藥快喂完的時候,小五才匆匆跑進(jìn)來說都準(zhǔn)備好了。
顧韞玉松了口氣,也沒有再喂藥,彎腰將床榻上席容煙軟綿綿的身子抱在懷里。
暈沉過去的人身子像是格外重了一些,顧韞玉將人緊抱在懷里,又深吸一口氣大步往外頭走。
小五撐著傘,一路往后院小角門外停著的馬車內(nèi)走。
顧韞玉抱著席容煙上了馬車,又讓小五留下處理好剩下的事情趕過去,放下了簾子。
馬車很快往前走,顧韞玉將席容煙放在馬車內(nèi)的軟墊上,心頭已經(jīng)升起了緊張。
他又聽到席容煙喃喃的聲音,被他握住的手指動了動,他一頓,忙俯身聽過去,便聽到席容煙蒼白的唇中喃喃:“韞玉哥哥……”
顧韞玉一瞬間紅了眼眶,握緊了席容煙的手指。
他低低的聲音如同從前一般安慰她:“會好的?!?
“韞玉哥哥會讓你好起來的?!?
席容煙半夢半醒,身上冷熱交織,聽不清耳邊的話,又喃喃了幾句話。
顧韞玉低頭聽了聽,在鼓噪的車輪聲與雨聲中,他從她長串的音調(diào)里,只零星聽見幾字救人。
他低頭看著席容煙閉著眼睛的臉龐,她要救誰。
但即便他聽清了她要救誰,他也沒有能力去救了。
如今他更關(guān)心的是,席容煙為什么會落到這個地步,她以為她在皇宮內(nèi)會過得很好。
外頭盛傳宸妃得寵,他雖然在刻意逃避,但是也聽過零星末點。
顧韞玉打斷自己的思緒,又輕輕握緊席容煙發(fā)涼的手,低聲讓她睡一會兒。
她知曉席容煙身上中的毒應(yīng)該不是尋常的毒,他更擔(dān)心她的身子,又讓車夫趕路再快一些。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