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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第 104 章

第104章

隋瑾瑜下場后,迎來了諸多人的慰問,其中以九鳳的話語最為扎心:“給你認輸機會,你偏不,這下好,都看著你呢,風頭出大了?!?

“別找了?!边@種時候,沈驚時和九鳳一唱一和的功夫跟提前演練過一樣,他看著嘴角青紫,很快腫起一塊的隋瑾瑜,安撫般拍了拍他的肩,頗為同情地開口:“你被轟下臺的時候,隋遇賬都不跟沉瀧之對了,掉頭就招走了溯侑,兩人談事情呢。”

“幸災(zāi)樂禍是吧?!彼彖に坏剞糁旖?,看著一步下臺的薛妤,不太自然地別了下眼:“楚遙想,別忘了,你最后也得跟人過招?!?

“恰巧不巧,我這段時間小有突破。誒,你到時候認真幫我看看,等我和你弟比完,告訴我最后那招有什么漏洞,我好完善調(diào)整一下?!本砒P說著說著正色起來。

隋瑾瑜忍無可忍,他伸手點了點自己腦門,滿臉“到底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的表情:“我在你眼里是不是頂著八個大字,左邊沒有腦子,右邊很好糊弄?”

“你和十九比試,希望我?guī)湍??我不坐在下面邊笑邊坐著嗑瓜子都算念著你從前幫過我的舊情了?!?

九鳳笑起來,風商羽才比完一場,微微喘息著,見到這一幕,伸手去揉她鬧得熱烘烘的耳朵,九鳳習(xí)慣性地往他身上靠,炫耀地晃了晃手指:“外面不是一直還挺好奇九鳳和梧桐一族的融合絕技嘛,這次讓你們好好看看?!?

一句話,讓隋瑾瑜才丟完人,就開始擔心溯侑接下來的那兩場比試。

蓬萊島周圍遍布著零星的小島嶼,像沙灘上的鵝卵石,大的都被人占了,只剩些幾乎與海面齊平,露出點只夠兩三人站立位置的小土丘。

隋遇和溯侑就找了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談話。

“先祖的力量,你沒有吸收?!彼逵鎏魍棋暮F矫妫V定地道。

說起來,隋遇也是真的夠操心,現(xiàn)在偌大一個隋家,長輩們?nèi)珱]人影,溯侑的父母閉死關(guān),另外幾個都在外面爭奪靈脈,得知溯侑回來的消息,個個高興得要命,但就是沒一個能抽得開身。

一抽身這百年來靠打架多爭取來的十幾條靈脈就都拱手讓人,于是千叮嚀萬囑咐,一道接一道靈符跟催命似的亮起,讓他別喝酒,別睡覺,靠譜點,多管點事。

隋遇煩得要命,對隋瑾瑜這些壓根沒比自己小多少的侄子們一向是眼不見心不煩,但溯侑確實不一樣。

他心里覺得虧欠。

這個孩子當年是從他手里走丟的。還吃了那么多的苦。

“嗯?!彼葙У溃骸爸皇怯蒙眢w做了個存儲的容器,這些力量不急于一時,太快吸收只是圖一時便利,沒什么用處?!?

“等再進一次祖地后看。”他脊骨挺直,臉上沒有笑意時,瞳仁中一片驚心動魄的潮瀾陰翳:“暫時沒什么兩全之法?!?

“你能有這種自制力,十分難得。”隋遇頷首,頓了頓,又說:“如果我沒猜錯,這次楚遙想最后的殺招會是絕對默契的融合技能,九鳳族和梧桐族的契合度不可小覷,但是照你目前這種情況,用囚天之籠恐怕有風險?!?

囚天之籠是天攰族的成名絕作,在遠古時就擁有令人聞之色變的恐怖震懾力,是名副其實的奪命之招。

但囚天之籠一旦放出,會瞬間抽干施法者體內(nèi)的所有妖力,這樣,即便溯侑贏了楚遙想,也絕對沒法在短時間內(nèi)再去和另一人血拼。

所以,囚天之籠只能留到后面用,而前面和楚遙想對戰(zhàn)的這局,他也不能輸。

“我讓人去查了,這樣的排位順次,根本沒按常理來?!彼逵霭櫭?,踢開了腳下攔路的碎石,道:“那個松珩,等著你和楚遙想兩敗俱傷呢。”“沒事?!彼葙У溃骸拔矣蟹执纭!?

“你……”隋遇眼皮跳了跳,道:“量力而為即可,你年齡還小,沒必要爭一時之氣。”

“六叔?!彼葙Э聪蛩逵?,他長得高,清雋挺拔,語中卻滿是不容置喙的沉靜之意:“囚天之籠并非天攰高居天獸榜第二的倚仗,它對天攰而,不是榮耀,是明知必死而赴死的決心。我是比試,不是求死,用不著這個?!?

寬慰的話,說得隋遇啞口無,半晌,他無力地擺了擺手,問:“你這臉和聲音,多久能變回來?”

溯侑狠狠皺眉,他撫著繃直的眼尾線條,頗為敏感地垂了下眼:“很難看?”

“怎么會難看?!彼逵鲆娝嫘囊獑枺劬吡藥紫?,話含蓄了再含蓄:“只是看上去情緒總不高,不太愉悅的樣子?!?

其實何止。

他現(xiàn)在說得每一句話,不是像命令,就是像一種刀懸在脖子上的審判詞,從前桃花眼中的笑色,那更是消失得徹底,零星半點的痕跡都找不到了。

隋遇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心態(tài)應(yīng)戰(zhàn),沒多久就離開了。ъiqiku.

今天天氣不錯,海風舒緩,溯侑垂著眼站了半晌,而后倏而抬眼,頗為暴躁地卷了卷袖邊,露出一截蒼白瘦削的腕骨。

從來蓬萊島到今天,十二天了,他先前信誓旦旦說的幾天就好,結(jié)果并沒有。

聲音沒有,臉沒有,瞳仁的顏色更是想都不用想,甚至還有逐漸描深的跡象。

三地盛會馬上就結(jié)束了,他和薛妤又要分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妖都有妖都的事要管,薛妤呢,忙起來腦子里根本沒有談情說愛這回事。

他們的以后……

溯侑慢慢將衣袖放下,緊蹙的眉峰拉成平直的一條線,轉(zhuǎn)身回了比試臺。

高高的看臺上,薛妤正側(cè)首和陸秦說話,因為裘桐的那次四星半任務(wù),后者在面對她的時候,心虛使然,氣勢總是下意識矮半截:“……不是,我是昆侖的掌門首徒?jīng)]錯,但蓬萊島比賽制度的事,我真沒插過手,那都是裁判們商量后定下的安排?!?

“隋家也在鬧這件事呢,隋遇昨晚差點把我?guī)熥鸬奈蓓斚骑w了?!睂ι涎︽ツ请p沒什么溫度的眼睛,陸秦吸氣再吸氣:“是這樣,簽?zāi)?,是不是大家一起抽的?上萬雙眼睛看著,我?guī)熥鸲加H自盯著呢,這肯定沒法作假,而且最后幾天都這樣,不是第三和第四打,就是第一和第二打,強強對撞,早晚要碰上的?!?

“這不是正常人能排出的東西?!毖︽パ劢尥舷屏讼疲捳Z并不算客氣:“我看著這張表,只能看出一行字,就是‘他要么直接輸給九鳳,再輸給松珩,要么險勝九鳳,最后再因為筋疲力竭輸給松珩’,你自己也有腦子,你看著這東西,能看出‘公平’兩個字?”

“不用查了。”路承沢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他“啪”的一聲將手里的紙張丟到陸秦座椅邊,扯著嘴角拉出一個嘲諷的弧度:“我問出來了。”

“什么東西。”陸秦抓過其中幾張,一眼掃了下去。

這種寂然無聲的氛圍中,溯侑恍若未覺,他走到薛妤身側(cè),捏了捏她的腕骨,又將上面水頭頗足的玉鐲轉(zhuǎn)了兩圈,聲音壓得低,透出點磁性來:“受傷了沒?”

薛妤抬眼看他,瞳孔中好似還燃著兩簇冰冷的怒焰,閃著一種令人心動的水光,她壓了下唇,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地道:“我沒事,但隋瑾瑜受傷了,應(yīng)該流了點血?!?

“我去看過?!彼溃骸皼]大事,恢復(fù)的丹藥都不用吃?!?

“你們好歹也收斂點。”路承沢臉色并不好看,他朝兩人搖了下頭,道:“一個要上去打兩場的人都沒什么動作,反倒我們累死累活地來回折騰?!?

“說吧。”薛妤視線掃過陸秦手里的東西,又看向路承沢:“那是什么,都怎么回事。”

“溯侑的事沒什么,一點控制排名的小手段,他手氣不行,倒霉了點?!甭烦袥g道:“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這是歷屆盛會的慣用方法。在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前三名大多是妖都一個,圣地一個,人族一個。這次熱鬧,含金量也高,但一看排名,人族那邊除了陸塵,江雪嬌等兩三人一騎絕塵外,中間幾乎斷層?!?

“松珩第一的位置有水分,未必能坐穩(wěn),陸塵第三肯定會掉下去,但九鳳穩(wěn)在前三,你和蒼琚差不多也是這個位置,后面還有個溯侑和隋瑾瑜。這樣一來,妖族占大頭,圣地居第二,人族搞不好這次前三一個名額都沒?!甭烦袥g補充道:“你去看看單子就能發(fā)現(xiàn),前二十到四十的排名里,人族僅僅只有一個?!?

他說到這,薛妤再不懂也懂了。

既然是三地同時舉辦的盛會,那么裁判就是從這三地中撥的德高望重的前輩,不論是妖都,圣地,還是人族,誰也不希望看自家勢弱弱成這副模樣。因此,不論是妖都還是圣地,前三確定會有一個位置的前提下,再有第二個人要沖上來,可以適當用一些小手段阻一阻,就像溯侑這樣。

那簽,即便他沒抽到,也會落在隋瑾瑜,薛妤或蒼琚的手中。

沒贏,那是理所應(yīng)當,也不算丟臉。贏了,那就是實至名歸,人實力擺在這,這么多雙眼睛都看著,再搞些別的就沒意思了。

從前人族強勢,圣地和妖都良莠不齊時,他們也曾這樣“讓”過名額,如今要回來,其他裁判會同意也算說得過去。

“這紙又是怎么回事。”薛妤點了點陸秦手上的東西,問。

“一個多月前吧,從圣地向朝廷和各城出手時起,昆侖那邊就不安定?!?

昆侖和其他圣地不同,它是個門派,除了原有的古仙弟子,還對外擴招,只要有靈氣有慧根的,都可以入學(xué)。久而久之,當年求學(xué)的人留在昆侖,成了教習(xí),成了長老,但人越老,就越是念著自己真正的根。

人族是他們真正的根。

而昆侖只是個成長的契機。

這兩者相撞,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前者,因為那是真正不可舍棄的東西。

路承沢接著道:“朝廷往那邊遞了很多回消息,已經(jīng)有不少長老和山主向掌門提起要回朝廷幫襯一段時間,而昆侖忙著整這個三地盛會,又是內(nèi)部分裂,很多細節(jié)顧不上。”

這些細節(jié),指的是那些長老們不僅人要回去,還在暗地里試圖運東西走。

“癡心妄想。”陸秦冷嗤一聲,道:“他們能活著拿走一塊靈石,我陸字倒過來寫。”

===

溯侑和九鳳的這一場比試被渲染得極為夸張,環(huán)繞著整整半座島建起來的高臺很早就有人開始占位置,還沒到中午,就已經(jīng)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比起人族和古仙之間比較含蓄收斂但容易令人看不懂的打法,許多人還是更喜歡看妖族與妖族之間的對戰(zhàn),特別是頂尖妖族之間的比試,那透著一種令人血脈噴張的激昂,血淋淋,赤、裸裸,打到最后,往往能看到真身之間肉到肉的搏擊。

比試開始前一個多時辰,溯侑去看了眼隋瑾瑜,組織著語既不顯得嘲笑又不顯得看笑話地安慰了兩句,再回二樓一看,發(fā)現(xiàn)找不到薛妤人了。

“人呢?”他拉著路過的沈驚時問。

“是這樣的。原本呢,你家殿下坐在那邊拆密信,我家殿下坐在另一邊喝茶,結(jié)果風商羽拎著一大堆什么東西夸張地從我們眼前過去了,喊住一問,說要占位置,不然等開場,根本沒地方看?!鄙蝮@時指了指對面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的角落,竭力還原當時情形:“風商羽走了之后,一切還是原樣,但沒過多久,你家殿下就“啪”的一下收了密信,讓朝年堆到房里去,自己往看臺的方向去了?!?

“你可真能行?!鄙蝮@時揶揄地提了提眼角,道:“這才多久,都能讓鄴都皇太女親自為你占座位了?”

說起來,沈驚時是少有的對溯侑變換的容貌沒什么反應(yīng)的人,他是真無所謂,天王老子站在他面前都別想讓他害怕。

溯侑摁了摁眼角,對這種結(jié)論不置一詞:“我去找她?!?

“你等一等?!鄙蝮@時拍了下他,道:“你上次問我的事,我找到點眉目了。”

溯侑只問過沈驚時一件事,那就是他這張臉和聲音怎么恢復(fù),為此,他給了因為押注給善殊而身無分文的沈驚時相當客觀的一筆靈石,看得朝年嗷嗷亂叫,捶胸頓足,羨慕不已。

他驀的看過去,道:“你說?!?

“話說在前頭,我們祖先留下來的書多而雜,大部分靠譜,但小部分是連推帶猜,不見得能經(jīng)得起推敲?!鄙蝮@時見他頷首,才接著往下說:“為了那筆錢,我賭場也沒去了,通宵達旦地翻書,還真給我找到一個方法。”

“岓雀你知道嗎?就是和鄴都兩敗俱傷,最后跌下妖都世家排名前五的岓雀。那是出了名的漂亮種族,和九鳳這種帶滿攻擊性的華麗不同,他們有最漂亮的絨羽,羽上飄著藍色的水紋,一扇翅翼,如同河水慢騰騰被風吹開——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制面膏的絕活,面膏中放一根絨羽,再用他們族中一種特用的石頭磨成粉,調(diào)成糊狀抹在臉上,可解因吸收太多力量而起的凍傷?!?

“還有岓雀嫡系的眼淚,將其凝結(jié)成冰,掛在香囊中,懸于室內(nèi)三十日,可解瞳色?!?

“不過我覺得你這樣也挺好,真想變回去?”沈驚時細細觀察了遍,道:“你之后接管妖都,就這樣子,皺一下眉,那群頑固不化的老頭保管不敢多說第二句話?!?

“再把薛妤嚇走?!彼葙鰶龅仄沉怂谎郏溃骸拔业綍r候去皇城投奔你?跟你過?”

“別,你來皇城做什么,和我抱頭痛哭嗎?”沈驚時警惕地抬眼:“你可答應(yīng)過,善殊有遇到什么棘手事件的時候,你要出手相助?!?

“你對善殊——”

沈驚時飛快地打斷了他:“行,你別說,也別問。”

“沒什么想法,她是佛女,一輩子不沾情愛,我絕不可能因一點什么模糊的沖動感情拉她下紅塵淌一趟,最后看她修為盡失,地位盡失,所求皆破滅?!彼崎_樓梯邊的小窗,風從巨木外拂進來,“我寧死不會對她說喜歡二字?!?

溯侑沒再說話,他摁著沈驚時的肩頭,道:“多謝?!?

沈驚時笑了下:“我跟你一起去,善殊也在陪你家殿下占位置呢。”

===

正午,云卷風舒,陽光驟烈。

溯侑找到薛妤時,善殊和音靈都在笑,幾個圣地傳人實在太惹眼,在比賽沒有開始前,一大半的目光是投向他們的。

她們坐在最靠前兩排的邊緣處,角度刁鉆,視野還算清晰,但太近了,一般這種程度的比試,靈氣罩肯定會被打破,殃及池魚,首先接受沖擊的就是這片地域。

他走過去時,那些驚艷,愛慕的視線便一下變成了忌憚和看熱鬧。

“溯侑,你今天還真得好好打,這可是我們薛妤殿下掏錢跟人買的位置?!币綮`拍了拍扶手,道:“方才那人接著幾塊靈髓跟捧了座山一樣暈乎乎地走了,視線都在亂飄?!?

薛妤坐著,仰頭去看溯侑,因為抬頭的原因,瞳仁顯得圓而水潤,溯侑竟然從里面看出了一絲少見的緊張。

他微怔,而后失笑,散漫地揉了揉她漾動的發(fā)絲:“怕我打不過?”

“沒?!毖︽u頭:“修煉之途,勝敗都是常事,打不過楚遙想,不丟人,也沒什么可怕的?!薄澳鞘窃趺??!彼葙⑽澫律砣タ此难劬Γ骸斑€學(xué)風商羽,提前來搶位置?!?

“我還學(xué)他,帶了好多東西來。”她不躲不閃,如遠山煙黛的眉慢慢皺起一點,將掌心中的靈戒攤開,道:“療傷的藥。等比試結(jié)束,你直接到我這來?!?

溯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是一陣酸酸麻麻的微脹,融入胸腔,最后在血液中跳動。筆趣庫

那個永遠忙碌于蒼生和大義間的姑娘,喜歡一個人時,會慌亂地闖皇城,顧不上規(guī)矩,也會因為一場小小的比試而正襟危坐地坐在最靠前的位置張望。她從不用傷藥,卻為他準備了這么多。

溯侑有些茫然地扇動長長的眼睫,有那么一瞬間,想將靈戒和她一起藏起來,藏到……這世間最隱秘的地方去。

他從來不知喜歡和愛是這樣一種洶涌幽暗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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