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近。獸控局東南分局隊長叼著剛出鍋的水煎包,打開手機里的工作通訊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西南那邊的考核直播竟然還在繼續(xù)。

“嚴峭你在搞什么，”權(quán)限識別通過,東南隊長進入直播及多人通話,手機屏上出現(xiàn)密密麻麻的實時監(jiān)控畫面，隨便點開一個放到最大,收獲一位神情疲憊雙目無光的絕望面試者，“就算昨天沒考核完,也不用這么早把人拉起來繼續(xù)吧，天還沒亮呢?！?

西北隊長趴自己辦公桌上都快睡著了,聽見耳機里的聲音一瞬驚醒，本能進入警覺防御狀態(tài),但下一秒就反應(yīng)過來說話的是誰,隨之放松：“來啦?！?

“不是天沒亮就把人拉起來,是考核了一天一宿根本沒讓人休息。”華北隊長毫無困意，因為一閉上眼就想到自己還欠著五千九百九十四個字的工作報告，于是徹夜精神抖擻。

“一天一宿？”東南隊長知道嚴峭狠,但沒想到他這么狠,“嚴峭人呢？”

華北：“屏蔽通訊了，說要專心考核?！?

東南隊長：“現(xiàn)在進展到什么程度？”

華北：“最后一輪,三十進十,目前淘汰12人,剩余18人,還沒一個到終點。”

西北：“就嚴峭設(shè)那些缺德帶冒煙的陷阱，能全須全尾到終點都怪了。”

“不過能挨到現(xiàn)在的都不傻,”華北隊長說,“后半夜基本沒人動了,全等天亮呢?！?

雨林，考核指揮部。

密密麻麻放大的監(jiān)控畫面里，夜視效果被自然光取代。晨曦穿過寬大葉片的間隙，在地上投下漂亮的剪影。

嚴峭像是算好了時間，從假寐中睜眼，起身來到監(jiān)控前。

“隊長，”監(jiān)控前的隊員見老大來了，立刻匯報，“都開始動了。”

新一天來臨，蟄伏半宿的面試者們紛紛重新冒頭。

嚴峭看了監(jiān)控一會兒，轉(zhuǎn)身走向一張有人睡著的行軍床，于床邊悠悠坐下。

睡夢中的副隊長，仿佛感應(yīng)到了來自隊長的“關(guān)切”，本來平展的眉頭漸漸皺起，最后一個激靈，霍地睜開眼。

“該你上場了?！眹狼臀⑿?。

副隊長：“……”

——人生最悲慘的不是加班睡著被上司叫醒，而是被叫醒之后還要繼續(xù)加班。

“嚇唬一次還行，兩次就不靈了?！备标犻L不是不想干活，主要是怕做無用功。

“誰讓你嚇唬了，”嚴峭慢條斯理，“這次來真的?！?

副隊的眼神逐漸警惕：“來真的？”

嚴峭點頭：“能堅持到現(xiàn)在的都不會太弱，你過分一點沒關(guān)系，他們扛得住?！?

都不弱？

副隊現(xiàn)在擔心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了，那一個個的被折磨到現(xiàn)在，可都憋著火呢：“他們要是聯(lián)合起來反撲，我可得報工傷?！?

嚴峭眉毛輕輕挑了挑，眼底閃過失望：“一群初出茅廬的，你也怕？”

“少給我來激將法?！备标牪怀赃@套，起身離開帳篷。

一分鐘后，虎嘯震天，響徹雨林。

帳篷內(nèi)眾隊員：“……”嘴上有多倔強，身體就有多誠實。

雨林某處。

剛出山洞的林霧和王野驀地頓住，彼此相望。

林霧：“聽見了？”

“老虎，”王野不光聽見了，作為同類，他聽虎嘯就像聽人說話一樣，可以輕易分辨，“還是第一輪面試那個?！?

昨天是陷阱遍布，今天是惡虎攔路，林霧很難不懷疑這場考核是奔著“無人生還”去的。

虎嘯還在雨林回蕩，無人機的聲音便從相同方向傳來。距離太遠，那聲音飄到林霧和王野這里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

“6號棄權(quán)……第三輪面試……剩余……17人……”

王野聽著，微微瞇了眼。

林霧眺望聲音來自的方向，眉心漸漸收緊。

體測排在第六名，這樣的人即使落入陷阱也應(yīng)該有能力脫困。除非，他遇到的是比陷阱更要命的難關(guān)。

那頭老虎。或者說輔助嚴峭考核的，虎類獸化覺醒者。

“這不是亂搞嗎。”東南隊長看不下去了。

“他都亂搞一天一宿了?！蔽鞅标犻L昨天喝枸杞，今天泡紅棗，以一顆養(yǎng)生的心佛系面對。

“你倆就讓他這么胡來？”東南隊長說，“老于這是沒空上線，要是上來看到嚴峭這么卡他的人，絕對要罵娘?！?

老于，東北分局隊長。

“什么意思，”西北隊長聽出門道，“這回招的人都要給東北？”

“你們還沒聽說？”東南隊長道，“已經(jīng)定了，這批錄取的先統(tǒng)一去東北分局幫忙，等那邊的保護區(qū)完成，再按照地域和個人意愿往各分局分配?！?

東北分局的長白山原始森林獸化保護區(qū)，從一個成功的小型試點，正逐步擴展成一個規(guī)模極大的示范區(qū)，是今年整個獸控局工作的重中之重。

“老于呢？”提到東北隊長，東南隊長才發(fā)現(xiàn)人不在。

華北：“一直沒來，估計保護區(qū)那邊忙得腳打后腦勺了?！?

監(jiān)控里，又一個面試者和猛虎狹路相逢，但比上一個淘汰者幸運，他的科屬是大鵝。該物種天生的戰(zhàn)斗氣質(zhì)，使他即使在逃竄時都氣勢如虹，沒有因恐懼而慌不擇路，鳥類科屬帶來的骨骼變輕，又讓他的奔跑有了半飛翔的速度優(yōu)勢，最后憑借耐力成功甩開攔路虎。

東南隊長一眼就認出，這是在東南分局記錄在案的獸化者：“這個家伙第一次獸化的時候才熱鬧呢，直接飛進了野生動物園的天鵝區(qū)，當時一湖面的天鵝啊……”

華北隊長可以想象東南兄弟們的辛苦，大鵝和天鵝外貌雖然有區(qū)別，但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視力再好也沒轍：“是有點難找?！?

“哦，這個并沒有，”東南隊長說，“一湖面都是黑天鵝，就他一個雪白雪白?！?

倆隊長：“……”

東南：“但是難抓啊，我們?nèi)艘贿M去就被圍攻了，讓一幫大鵝從湖里追著打到岸上?！?

那之后東南分局就有了一條大家默認的潛規(guī)則：鵝類覺醒者從普通鳥科劃到猛禽科，相關(guān)任務(wù)一律按照對待猛獸的標準進行人員部署。

談到獸化，東南隊長索性把監(jiān)控畫面逐一看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歸屬東南的獸化者就大鵝同學(xué)一個，其他面試者全不認識，便問另外兩位隊長，里面有沒有西北和華北的獸化者。

當然有。

西北：“4號，10號，12號?！?

華北：“15號。”

除此之外，1號毛碩在陷阱脫困的時候直接局部獸化，雖然做得很隱蔽，而2號王野在體測中表現(xiàn)出的強悍身體素質(zhì)，也基本可以判定獸化者身份。這兩人的檔案不是在東北就是西南。

“還有這個30號，”華北隊長將其中一個監(jiān)控放大，畫面中纖細嬌小的趙盈正躡手躡腳地穿過一片藤蔓地，大眼睛警惕地左右四顧，“她雖然是通過體測的最后一名，體格、力量都不行，但速度奇快。”

剩余19人，確定獸化者6人，基本確定2人，獸化占比47%，很高了。

“這個17號呢？”東南隊長將唯一兩人同框的監(jiān)控放大，對比其他單打獨斗的，2號與17號的組合十分特別，“他好像和2號很熟，他倆組隊了？”

西北隊長默默喝紅棗水。

華北隊長：“……我覺得吧，他倆可能不只組隊這么簡單。”

就在這時，所有監(jiān)控畫面里同時傳出通報音，前所未有的響亮。

“第1名面試者抵達終點！再重復(fù)一遍，第1名面試者抵達終點，考核通過名額剩余9個——”

遠比通報淘汰者更大的陣勢，像一個中氣十足的巨人俯瞰著整個雨林大吼，吼得人心頭狂跳。

肉眼可見，所有面試者都緊迫起來。

盡管獸化占比如此高，可截至目前，除了毛碩為了脫困隱蔽地局部獸化一下，其余面試者還沒有獸化的。

但現(xiàn)在高壓之下，西北隊長摸摸下巴上一夜長出的胡茬：“會不會有人獸化？”

“不能，”華北隊長果斷否定，“戶外獸化，就算沒引發(fā)騷亂也是絕對違規(guī)，保密協(xié)議寫得很清楚?！?

“從昨天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完全獸化過？”東南隊長意外。sm.Ъiqiku.Πet

“這幫年輕人自律性都不錯，”西北隊長老懷安慰，“不沖動……”

“吼——”

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虎嘯，打斷華北隊長的話，也打碎無人機播報的回音，更兇猛，更威風(fēng)，像新的獸王蒞臨。

三位隊長懼是一震，循聲鎖定監(jiān)控畫面，正是先前2號、17號同框那里。

棕櫚樹寬大的葉片下，條紋斑斕，皮毛發(fā)亮，一頭從沒在監(jiān)控里出現(xiàn)過的老虎。驚人的體長絕對是虎類中的頂格，有力的軀干與四肢，即便閑庭信步，也帶著俾睨天下的氣勢。

“東北虎?！蔽鞅标犻L緩緩?fù)鲁鋈齻€字。

科屬普查里，虎類不少見，但在虎類金字塔頂端的西伯利亞虎，是這一科屬里最稀少的，更別說還能獸化。

正在考核區(qū)里四處欺負面試者的西南分局副隊長，科屬華南虎，縱橫林間，百獸退避三舍，面試者落荒而逃。然而兩個監(jiān)控畫面放在一起，仨隊長立刻覺得西南副隊虎清瘦一圈，連氣質(zhì)都文質(zhì)彬彬起來。

虎嘯未落，狼嚎又起。

“嗷嗚——”

同一個畫面，同一個地點，聲音沒有東北虎那樣兇猛，卻更悠遠，更蒼涼，仿佛將旭日下的雨林瞬間帶入夜晚，月涼如水，曠野蒼穹。

一頭叢林狼自堆疊交錯的雜葉里走出，來到東北虎身邊。東北虎低下頭，像大貓一樣用腦袋使勁蹭叢林狼的臉，不料力道沒控制住，一腦袋將叢林狼頂?shù)梅硕瞧ぁ?

叢林狼不滿地“嗚嗚”兩聲，撒嬌的勁兒簡直讓人懷疑先前帥氣的狼嚎是“假唱”。

西北隊長有點懵。東北虎出來的時候，他毫不懷疑這是2號，但現(xiàn)在又來了一頭狼：“17號也是獸化者？”忽地，他有點拿不準了，“哪個是2號，哪個是17號？”

華北隊長為同僚的遲鈍心累：“你想想昨天晚上他倆那樣，再看看現(xiàn)在這個互動模式，誰是誰還分不清？”

東南隊長滿頭問號：“昨晚？他倆做什么了？”

西北隊長：“……不重要?！?

華北隊長：“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

東南隊長更迷惑了，但野性的直覺又隱隱告訴他，有些事情可能的確是不要深挖得好：“那就問個重要的，”果斷換話題，“剛才誰說他們肯定不能違規(guī)獸化？”

華北隊長：“……”

東南隊長：“好像還有誰說他們自律性不錯？”

西北隊長：“……”

所以這倆不省心的家伙到底要干啥？！

五分鐘前。

首位面試者抵達終點的通報，一遍遍在雨林上空盤旋，像是要播放到地老天荒。

王野被吵得鬧心：“故意的吧。”

“他們就是希望我們亂了陣腳。”林霧思忖著，“現(xiàn)在大家肯定都開始加速了，就算想穩(wěn)扎穩(wěn)打的，一想到其他人可能提速，也會著急?！?

昨天一直迂回繞路，王野早就想提速了：“就沿方向走直線，真踩了陷阱我保證把你安全帶出來。”

林霧沉默片刻，抬頭：“按你說的辦?！?

王野沒想到他那么痛快同意，轉(zhuǎn)身望剛剛東升的太陽，鎖定終點方向，回頭看林霧：“走？”

“這么走不行?！绷朱F說。

兩人隱于茂密樹叢，片刻后，一狼一虎輕裝上陣。

衣服、手機、背包通訊器都留在原地，他們靠太陽和野性的本能辨方向。還有嗅覺，犬科動物敏銳的嗅覺能夠讓林霧輕易捕捉到雨林里留下的氣息。動物的，人類的，陌生的，熟悉的……

熟悉？

叢林狼身形猛然一頓，鼻尖再度緊貼地面，細細地聞，沒錯，就是嚴峭的味道。

那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面試官，在最近的幾天里到過這兒，不過味道很淡，應(yīng)該是單純經(jīng)過，沒有做什么停留。

那在這片雨林里，有沒有他近期停留過的地方？

一定有的。

他是面試官，是設(shè)計這一切的“總導(dǎo)演”，就算不彩排，也總要在正式開演之前，檢查一下準備工作是否妥當，比如，陷阱。

“嗷嗚——”叢林狼再次長嚎，帶著顯而易見的開心，而后狂奔起來，敏捷的身形擦著草木沙沙作響。

東北虎一躍跟上，明明那樣兇猛有力，奔跑起來卻安靜優(yōu)雅，恍若在林間滑行。

仨隊長不知道考核區(qū)的陷阱都布置在哪里，嚴峭卻是門清兒。于是面試官坐在監(jiān)控前，眼睜睜看著一狼一虎輕易繞開他的陷阱——不管是已經(jīng)暴露的，還是尚未被觸發(fā)的。

“隊長……”負責監(jiān)控的隊員猶豫地看向嚴峭，“要不要派無人機提醒一下他倆？”

嚴峭目視屏幕：“提醒什么？”

隊員：“在考核中獸化不太好吧，萬一被其他面試者看見……”

嚴峭：“沒提前說的規(guī)則，就不是規(guī)則?！?

隊員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悻悻收聲，不料自家隊長單手托腮，優(yōu)哉游哉地又補一句：“但搗亂，可以隨時隨地。”

“吼（啥）？”雨林某處，副隊虎抬頭望著無人機，百獸之王的眼里都是大大的困惑。

“隊長讓你跟著我走?！睙o人機那邊的隊員又重復(fù)一遍。

“吼吼（干什么去）？”

無人機里傳出嚴峭聲音：“給你找點有挑戰(zhàn)性的對手。”m.biqikμ.nět

“吼吼吼（行啊，帶路）——”

監(jiān)控前的隊員嘆為觀止：“隊長，副隊都這樣了你還能聽懂他說什么？”

嚴峭眼神柔和下來：“這就是搭檔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