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苑林解釋“我們是大學同學,我小一屆?!?
雷君明只大了一屆,但氣質(zhì)沉穩(wěn),再加上文質(zhì)彬彬的長相,一看很像個有經(jīng)驗的職場前輩,道“苑林參加了學校的新聞社,我是副社長,一來二去就熟了。”
他說完遞上早餐,喬苑林接住,說“謝謝師兄。”
梁承抱臂環(huán)在胸前,繃起順暢的肌肉線條,提醒道“最好不要在門診樓吃東西,不衛(wèi)生,明天我?guī)銈內(nèi)ヂ毠げ蛷d吃?!?
“是我欠考慮了?!崩拙鞑缓靡馑嫉卣f,“太麻煩梁醫(yī)生了。”
電梯數(shù)字躍升,到心外科,門開后梁承率先邁出一步,回頭看喬苑林,用問句來回答“你沒告訴同事我是你哥”
喬苑林滿腦袋黑杠,再婚家庭,繼兄弟,細究下來法律上還不算數(shù),他怎么可能跟別人說
此刻解釋反而奇怪,他含混地點了點頭。
“所以不用客氣?!绷撼杏泄勺约旱乇P誰也弄不住的勁兒,既痞,還端著,“走吧,轉(zhuǎn)一圈?!惫P趣庫
墻上貼著總索引,喬苑林拍了一張,忽然想起德心的手繪地圖。他帶梁助教逛實驗樓、教學樓和圖書館,現(xiàn)在換成梁醫(yī)生催促他快一些。
“每一層比較大,分abcd四個區(qū)?!绷撼羞呑哌呎f,步放慢等喬苑林追上,“心外科位置好,樓下檢驗超聲功能采血,樓上ctr診斷,臨床藥學室,都好找?!?
梁承把每間診室都帶到了,當班的醫(yī)生都打了招呼,資深的,年輕的,實習生,還有消毒經(jīng)過的清潔阿姨,凡是喘氣的都沒放過。
到了辦公室,四人一間,梁承的桌子格外好認,纖塵不染,一絲不亂,桌角擺著一盆頂部開花的仙人球。
對面桌的醫(yī)生姓胡,補覺剛醒,說“哎呦,我的梁哥,你怎么還沒回家”
梁承玩笑道“忙著上電視。”
“牛逼,果然成功人士都不用睡覺,我一晚夜班就想死了?!焙t(yī)生拿起手機,“快車到了,我撤了啊?!?
梁承將白大褂穿在外面,戴上手表,晝夜不分地連軸轉(zhuǎn)之后,他其實今天休息,七點鐘應該交班回家。
雷君明主動道“只是做資料采集,梁醫(yī)生您不用全程陪著我們?!?
梁承從抽屜里拿出開會專用的筆記本,他確實要告辭一會兒,上午有個食管鱗癌新輔助放化療的研究會,他要去聽一聽。
“大概兩個小時。”梁承說,“結束就回來?!?
喬苑林問“我們能去病房嗎”
梁承說“我給你們找了個人,盡管問他,他都熟?!?
說曹操曹操到,萬組長敲門進來,為了上鏡特意燙了個頭,結果沒見攝像機,失望得不要不要的。
在門診部拍了一些照片,萬組長帶他們到住院病房。經(jīng)過護士站,有兩名住院醫(yī)生也在,喬苑林想了解一下大家對梁承的看法。
不知是同事情深,還是為了醫(yī)院形象,大家對梁承一頓猛夸。萬組長最不害臊,說“梁醫(yī)生是心外一哥,若潭院草,我憑良心說的,絕不胡扯?!?
喬苑林無語道“我們是采訪節(jié)目,不是偶像劇?!?
劉護士說“節(jié)目立意都要求正能量,我們懂的?!?
雷君明一直在拍照,聞便掐住話鋒,問“難道關于梁醫(yī)生,有不那么正能量的一面”
大家打哈哈,雷君明進一步用話術破防“不必擔心,今天就是閑聊,正式的采訪內(nèi)容要設計和溝通的,放心吧?!?
另一位陳護士透露“其實梁醫(yī)生真的哪都好,就是他曾經(jīng)”
“咳咳?!壁w醫(yī)生謹慎地問,“萬組長,這能講嗎”
喬苑林心頭一緊,生怕牽連出梁承身上的舊事,他一把抓回錄音筆,按下暫停。
然而萬組長已經(jīng)宣之于口“這么說吧,梁醫(yī)生是一哥和院草不假,但他真正的外號是投訴帝王。”
護士站一片哄笑,雷君明愣了片刻也笑起來。只有喬苑林的神經(jīng)陡然一松,抬手抹把汗,感覺差一點就要返回門診部掛號了。
萬組長漾起一抹苦笑,自從梁承加入醫(yī)院,他的職業(yè)便遭遇了滑鐵盧。梁承一個人的投訴頂整個科室,重點是屢教不改。
雷君明還沒死心,問“投訴原因大多是什么,出過嚴重的事故嗎”
萬組長搖頭“沒有治療問題,全是態(tài)度問題,梁醫(yī)生你們也見過,性子冷,就連你們領導孫先生找他,他都不耐煩。”
雷君明說“您講一件典型的吧,我們錄下來參考?!?
萬組長“就講一件啊,那我得好好挑挑。”
“半年前那件事”劉護士說,“那天我值班,給我嚇死了?!?
半年前,一位患兒術后出現(xiàn)低心排綜合征,情況嚴重,沒搶救過來。梁承當時負責另一臺手術,結束后被患兒的家屬攔下,死活要一個結果。
梁承便告知,回天乏術,節(jié)哀順變。
趙醫(yī)生道“一般都是這么說,而且孩子根本不是梁醫(yī)生負責的?!?
可是梁承太冷靜,太平淡,家屬情感上無法接受,認為醫(yī)生沒有盡力。當晚一共十幾個親戚來醫(yī)院,堵在病房,把護士站給砸了。
場面一度失控,家屬要求梁承公開道歉,被梁承拒絕了。
“就咱們站的這個位置?!比f組長說,“患者爸爸一棍子敲下來,想嚇唬人的,沒想到梁醫(yī)生沒躲,砸在肩上愣是一聲沒吭,所有人都懵了?!?
劉護士小聲道“怎么會耐痛力那么強?!?
因為捱過痛楚更深的暴力,喬苑林緊張地問“然后呢”
萬組長心有戚戚“然后家屬發(fā)泄了,也清醒了,我調(diào)解到天亮,等我們把家屬送出醫(yī)院”
晨霧之中,街對面,立著三十多號黑衣黑褲的馬仔,為首的老大穿著一件姹紫千紅的花襯衫。
有個黝黑如黃豆醬的馬仔走過來,號稱他們是梁承的兄弟。眾人驚駭,后來再也沒人來若潭醫(yī)院鬧過事。
講完,雷君明說“我明白孫主任為什么找梁醫(yī)生做節(jié)目了,一定非常有看點?!?
喬苑林想說點什么,身后輕咳,梁承開完會找過來,恰巧聽見一幫人在嚼他的奇聞軼事。δ.Ъiqiku.nēt
萬組長意猶未盡,問“還用得著我嗎”
梁承思索片刻,道“你帶小雷熟悉熟悉,多拍點照片。”
人群四散,梁承帶喬苑林轉(zhuǎn)病房,隨口介紹著,三床做了二尖瓣手術加心房顫動消融;八床灌注不良,手術風險很大;十一床賣醫(yī)療器械的,滿嘴跑火車,自己開完胸一醒,說手術時的牽開器弄得他巨疼,
麻醉師特意過來翻了個白眼。
喬苑林聽樂了“你瞎編逗我呢”
的確有夸張的成分,梁承說“那你心情還好么”
在心外科,面對一群心臟病人,梁承只能這樣掩蓋住醫(yī)院里彌漫的傷春悲秋,甚至不敢提誰時日無多,誰飽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