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照顧你一個星期了,你反復(fù)燒了幾次?!?
姑娘像是邀功似的,又有些嬌怨,雙眸明亮得很。
手里還端著那碗黑乎乎的藥。
陸云驍視線在她臉上移不開,白皙晶瑩的肌膚,圓潤的鼻尖上浮著點點汗珠,讓人想到四五月掛在枝頭還沒完全成熟的櫻桃。
斑駁的白墻,上面掛著白求恩畫像,搪瓷杯,鐵水壺……這是沒有改造前的軍醫(yī)院,他回到了六年前受傷住院的時候。
距離他們第一次在水潭里見面過去了三個月,而之前兩個月,她已經(jīng)對自已表白好幾次,說喜歡他,想要嫁給她。
他沒有答應(yīng)。
她便去營區(qū)門口堵他。
他避而不見,她就用大喇叭在門大聲的說喜歡他,他不得不出去跟她說話,她得寸進尺,讓他跟她處處試試。
她借著看望他奶奶,接近自已,在自已受傷后,又主動承擔(dān)照顧他的任務(wù)。
眼前的姑娘,臉上有著屬于這個年紀的天真熱烈,純白得就像一頁紙,又新鮮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她滿心滿眼都是他。
一顆心也是他的。
只是他一個人的。
陸云驍心里被巨大的喜悅砸中,驚濤駭浪一樣把他席卷,這是真的嗎?上天聽到他的心愿,讓他回到一切都還沒發(fā)生的時候嗎?
他呆呆的看著她,眼睛又澀又燙,比他的身體還燙。
他整個人像被火焚著,喉嚨動了又動,手緊緊抓住身上的被子,正扎著針的手背青筋突起,因為太用力,針頭都歪了,血滲了出來。
“啊,你流血了!”姜依放下那碗藥,著急的按住他的手背。
李美珍和陸老太也慌得一批。
部隊的衛(wèi)生員還在,給他重新扎了針,“怎么回事,突然這么激動。”拿出他的體溫計,“燒倒是退了一點,39度?!?
可他恍若未聞,視線還停留在姜依的身上。
看她焦急的為自已忙前忙后,一陣兵荒馬亂后,她似乎也察覺了自已在看她,眼睛更加閃亮,“喂,你不會感動了吧?”
李美珍撇撇嘴,很輕的說了句,“也不害臊?!?
“你住嘴?!标懤咸泵浅馑?,笑道:“謝天謝地,云驍你終于醒了,你不知道,依依這幾天衣不解帶的照顧你,人都瘦了一圈。”
“哪有這么夸張?!苯烙行┬邼囊恍?,很快又去端那碗藥,“趁熱喝了吧,我喂你?”
陸云驍?shù)暮眍^又是一滾,像被割破了涌出血腥味,前世那結(jié)婚的五年,小果實沒了后的三十年,在他的腦海里,一幕幕如同剪影一樣掠過。
“陸云驍,小果實才是你親兒子啊,你為什么不救他!”
“我跟你拼了?!币皇且粋€戰(zhàn)友攔住,她會拿著刀跟自已同歸于盡。
“不去,我要留在大院,我也不會跟你離婚,我要你和蘇婉清一輩子都見不得光?!?
“跟你再生一個?你做夢!”
“沒什么好談的,除非你讓蘇婉清和孫燁一無所有,讓你媽老無所養(yǎng),孤獨終老。”
“沒錯,我心里有你,我天天給你扎小人,望你走路摔跤,出任務(wù)被炸死,喝口水也嗆著,你說我心里有沒有你!”
“……陸云驍,你要是敢對我用強,我會讓你徹底斷子絕孫的……”
軍屬晚宴那個晚上,在酒店他差點強迫她時,她帶著充滿恨意的眼神,“你死了這條心吧,陸云驍,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陸師長,醫(yī)院的護士打電話來,說你太太快不行了?!?
“陸師長,你怎么才來?”
“不管用什么手段,讓她恢復(fù)心跳?!?
“又何必強求呢,是她自已不想活?!毙諚畹尼t(yī)生說。
“她有重度抑郁癥!”
他瞳孔震裂,難以置信,像被狠狠插了一刀,“你說什么……”
最后,姜依還是死了。
死之前才給他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
可是他知道,她是帶著不甘和怨恨死的,死的時候,都沒有原諒他。
“陸云驍?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你的樣子好嚇人?!毖矍暗慕朗悄敲歹r活,明媚,漂亮,眼睛眨啊眨的,“先把藥喝了行嗎?”
她就在眼前。
只要他伸手,就能把她抱進懷里。
她必不會抗拒,還會喜滋滋一整天。
他只要強勢一點,現(xiàn)在就可以跟她生孩子。
陸云驍只覺得喉嚨的腥甜越來濃烈,五臟六腑被絞得無法呼吸,在那碗藥伸過來的時候,他抬起了手。
“砰”的一聲巨響。
碗摔在地上,灑了一地的黑色的藥汁。
巨大的聲響把她驚呆在原地,都不會動了。
連外面的陸奶奶和李美珍聽到響動,也跑了進來。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