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栓住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團干麥秸,嘴巴好像忘在了地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上面領(lǐng)導(dǎo)”這個荒謬至極的命令。
王嬸子剛走到田埂邊,就聽到了許調(diào)查員那句話。
她猛地扭過頭,一雙因常年勞作而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戴著眼鏡的陌生干部,撇了撇嘴,毫不掩飾地露出不屑的神情,
“啥玩意兒?咋穿得人五人六的,凈不說人話呢?”
這句話像根針,一下子扎破了剛才凝滯的氣氛。
許調(diào)查員何曾受過這種當面頂撞,尤其是來自一個農(nóng)村婦女的直白奚落,被噎得面紅耳赤,指著王嬸子,“嘿!你這個女同志!怎么說話呢?注意你的態(tài)度!”
王嬸子一聽這話,非但沒怕,反而火氣更大了,雙手往腰上一叉,聲音也拔高了幾分:
“呦!會說人話???可你辦的這叫跟人沾邊的事兒嗎?老天爺都快把雨潑下來了,眼瞅著一年的收成要泡湯,你倒好,不幫著搶收,還讓我們‘停一?!磕闵兑馑迹堪。渴窍胱岥溩訝€在地里,故意破壞我們勞動成果還是咋的?你從哪兒來的?安的啥心?。堪∨?!就這覺悟,胸口的像章摘了吧!不嫌丟人的!”
王嬸子這番連珠炮似的質(zhì)問,聲音洪亮,立刻吸引了附近田埂上幾個同樣累得直不起腰的嬸子、嫂子的注意。
她們互相一遞眼色,一琢磨,立刻就品出味兒來了,這狗貨,不是來幫忙的,是來搗亂的!
頓時,七嘴八舌的指責聲就朝許調(diào)查員涌了過去:
“就是!安的啥心?。苛夹慕泄烦粤?!”
“眼看要下雨了讓停工,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咦,白瞎披個人皮!”
“我看他就是見不得咱們好!見不得咱們包產(chǎn)到戶多打糧食!”
“穿得光鮮,心眼兒咋這么壞呢!”
...
這些嬸子、嫂子們,常年在地頭吵架練就的功夫可不是蓋的,語速快、嗓門大,形成了一堵無形的聲浪墻。
許調(diào)查員徒勞地張了幾次嘴,想解釋、想反駁,但他的聲音在這片憤怒的聲浪中,瞬間就被淹沒得無影無蹤。
他面紅耳赤,額頭冒汗,完全陷入了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保B一點回擊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要不是王嬸子怕給振國添亂,幾個老娘們早就不是罵許調(diào)查員,而是沖上去撓的他滿臉血口子了。
趁著這個機會,王栓住偷偷給趙振國使了個眼色,“振國,這……這到底咋回事?這領(lǐng)導(dǎo)啥路數(shù)啊?”
趙振國也是眉頭緊鎖,無奈地搖了搖頭。
猜到這許調(diào)查員可能來者不善,但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提出如此不合常理、甚至堪稱荒唐的要求。
王大海在一旁聽著嬸子們酣暢淋漓的痛罵,心里樂開了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早就看這個一路上擺譜裝蒜的許調(diào)查員不順眼了,也想上去罵兩句,可振國哥沒發(fā)話,他也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