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下學就是下學了,你怎么那么認死理兒呢?”趙望舒有些生氣,跺腳道,“你爹和你祖父的官職都是我父親求了皇上弄來的,你嫁進趙家是攀高枝兒,合該事事順從,處處謙卑,豈能與本少爺擰著來?你陪不陪本少爺玩,給句話!”
“不陪。走,我?guī)慊刈鍖W。”關(guān)素衣上前去拉趙望舒,卻被他三兩下掙開,一溜煙跑到十米開外,氣急敗壞地叫罵,“好你個關(guān)氏,竟然管到少爺我頭上來了!我不要你做我母親,這就叫爹爹休了你!還有你祖父和你父親的官也別想當了,這就是得罪本少爺?shù)南聢?!”話落用力跺了跺腳,飛快跑遠,想來也怕被拎回族學去。
關(guān)素衣盯著他遠去的背影,表情莫測。上輩子,她對頑劣的繼子十分頭疼,花了無數(shù)精力去教導規(guī)勸。因祖父畢生致力于教書育人,她耳濡目染之下也頗有幾分手段,慢慢把繼子掰正,并教養(yǎng)得十分出色。哪料他非但不知感恩,還反過頭來誣陷繼母與外男有染,硬生生磨掉她對侯府最后一絲溫情。
重來一回,關(guān)素衣哪里還有閑心去教導這熊孩子,只看著他越長越歪,最后毀在葉繁手里也就罷了。剛消停不久的雪花又開始紛紛揚揚飄落,她接住一片,捂化在掌心,淡聲道,“回去吧?!?
明蘭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后面,小聲詢問,“小姐,要不您把少爺追回來,然后陪他玩雪橇?就算您不喜歡侯爺,可也得為老爺和老太爺著想啊,他們的官職全靠侯爺”
不等小丫頭說完,關(guān)素衣已嗤笑出聲,“誰告訴你關(guān)家要靠侯府?”
“可大伙兒都那么說?!泵魈m囁嚅道。
“看來這流已經(jīng)傳遍鎮(zhèn)北侯府了?”關(guān)素衣斂去笑容,表情冷厲,“若換個眼界短淺、大字不識的婦人,沒準兒還真會被這傳糊弄住,然后對侯府感恩戴德,誠惶誠恐。也不知背后傳播這流的人把我關(guān)素衣當成了什么,蠢貨?憑趙陸離那窩囊樣,竟能求出個超一品的官來,他當自己會飛?”
“小姐,難道老爺和老太爺?shù)墓俾毑皇呛顮斍髞淼??”明蘭實在無法相信寒門出身的關(guān)家會被高高在上的皇帝看重,畢竟燕京的士族那樣多。
關(guān)素衣斬釘截鐵地否認便沒再解釋,因為明蘭根本聽不懂。不過這并不怪她,九品中正制已盛行幾百年,唯有士族弟子才能官居高位,而寒門志士就算再有才華也找不到進身之階。似關(guān)家這般驟然富貴的例子絕無僅有,聽在庶民耳里不啻于神話故事,如若這故事扯上鎮(zhèn)北侯,也就變得可信了。沒有鎮(zhèn)北侯的幫襯,哪有關(guān)家今日?這大約是普通百姓的共識。
然而在表象背后,誰能想到這是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在為自己的萬世江山鋪路?莫說困囿于寸許天地的庶民,就連很多士族,恐怕也想不到那般深遠。思及端坐于龍椅上的某人,關(guān)素衣說不清是敬佩多一點還是怨恨多一些,畢竟她兩輩子的悲劇與他總也脫不開干系。
但他離她實在是太遠了,遠得像是在天上,所以她只能仰望,談不上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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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素衣并未追查源頭,也未殺雞儆猴、壓制流,只在翌日,趙陸離與她歸寧并參加家宴時,忽然舉起酒杯相邀,“聽府里人說,祖父與父親的官職都是侯爺求來的,妾身對此感激不盡。他二人初入官場,諸事不懂,煩勞侯爺多加照拂。這一杯妾身先飲,侯爺隨意?!?
本還面帶微笑的趙陸離瞬間僵硬,竟不知該如何應這句話。
關(guān)老爺子與關(guān)父齊齊朝他看去,目中滿是審視。能把關(guān)素衣教導的那般出色,他們自然也不是眼界短淺之輩,對皇帝重用關(guān)家的意圖早已洞悉,更明白日后該如何自處。這官職不是任何人求來的,完全憑借著他們的真才實學。而趙府卻傳出這樣的流,豈不是將孫女(女兒),甚至關(guān)家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本還對文質(zhì)彬彬、相貌堂堂的趙陸離印象頗佳的關(guān)氏父子,現(xiàn)在已流露出些許鄙薄之色。
趙陸離看了看新婚妻子,又看了看其余幾人,指節(jié)慢慢收攏,差點將酒杯捏碎。他哪里有本事為關(guān)家人求到帝師和九卿之位?這話若傳到霍圣哲耳里,又該如何嘲笑他的自吹自擂與可悲可笑?尤其關(guān)家父子如今都是天子近臣,極有可能在他跟前提到幾句。那場景,等同于硬生生把他的臉皮扒下來踩踏,堪稱痛不可遏。
關(guān)素衣敬酒之辭,趙陸離萬萬不敢應,恨不得遁入地下逃回侯府,把所有造謠者全都掐死。他已經(jīng)夠丟臉了,絕不能讓霍圣哲看見他更不堪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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