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月光下,四十五人拖著疲憊的身軀,沿著石階長路,一級級向上攀登。
他們已經(jīng)爬到了半山腰,但他們自己并不清楚。視野一片幽暗,上方山體都藏在漆黑夜色里,他們只知道自己已經(jīng)爬了幾個小時,卻無從得知離終點還有多遠。
他們也很想一鼓作氣,速戰(zhàn)速決,無奈雙腳和石階都不配合。前者沉重,后者坎坷,410戰(zhàn)斗的后遺癥,全在這看不見盡頭的攀登中體現(xiàn)出來了。
累,困,餓。
但越是這樣,眾闖關(guān)者越不敢停,怕一旦停下就再不想動了,所以哪怕速度慢點,他們也堅持不中斷地移動,遠遠看著,就像一群執(zhí)著爬樹的蝸牛。
為了提神,也為了分散注意力,大家時不時就和身邊的人閑聊兩句,這樣就不會總想著腿好酸,肚子好餓,終點怎么還不到。
步步高升亦是如此。
他們走在隊伍的中部,江戶川、佛紋、骷髏新娘三人一路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xué),從**八卦聊到宇宙萬物,連佛紋前任情敵的上升星座都聊到了,眼下實在話題枯竭,才發(fā)現(xiàn)下山虎一直安靜得過分。
“想什么呢?”佛紋抬起沉重腳步又上了一級臺階,低聲問他。
下山虎轉(zhuǎn)頭,一邊機械性地爬臺階,一邊茫然看了自家隊友幾秒,才吶吶道:“我還是沒搞明白,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領(lǐng)路人究竟是干嘛的?”
佛紋、骷髏新娘:“……”
江戶川嘆口氣,簡直替自家伙伴的智商捉急:“還不明顯嗎,根本沒什么‘領(lǐng)路人’,他就是,510的守關(guān)者,本來應(yīng)該考核我們的,看我們?nèi)硕鄤荼?,怕被圍毆,直接神不知鬼不覺給了全體通過,然后八倍速發(fā)獎勵、講610規(guī)則、腳底抹油,跑路一條龍。”
“這些我當(dāng)然知道,”下山虎給了他一個“我又不是傻子”的白眼,“我想不通的是,他是守關(guān)人哎,他居然會害怕和我們打?”
這個疑問從飛也似地逃掉,就一直困擾下山虎到現(xiàn)在。
他前面闖過四關(guān)了,遇見的守關(guān)人無一不是強大的、極具壓迫性的存在,這幾乎已經(jīng)成了他所認知的守關(guān)者的固定形象。哪怕曾在個別關(guān)卡里,遇見過守關(guān)者被闖關(guān)者抗衡、甚至打敗,也沒見哪個守關(guān)者直接跑掉,都是體面地站起來,繼續(xù)完成后續(xù)職責(zé)。
相比之下,僅僅因為怕被圍毆,就偽裝身份瞞天過海的,不僅任性,還很慫,氣質(zhì)上差太多了。
“估計是看見我們410的通關(guān)過程了吧,”骷髏新娘猜測,“他是,從名字上看就和那六個家伙一脈相承,彼此信息肯定也能互通?!?
佛紋覺得很有道理:“看見同事都那么慘了,知難而退也是明智。”
下山虎還是想不通:“難道每次上山人一多,他就跑?那這個510不就形同虛設(shè)了嗎?鸮系統(tǒng)為什么不多放幾個獵人,就像410那樣?”
江戶川搖頭,沉吟道:“不會‘每次’的,像這次這樣的情況,絕對是特例?!?
下山虎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說?”
江戶川說:“你想,410的規(guī)則是讓獵人帶你去終點。正常情況,肯定是誰搞定獵人了,誰就先去終點,先通關(guān),先登山,就算想等,也最多等自己隊伍的人。那么守在510的,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一次性面對四十幾號人,而是少量多次這樣分批考核?!?
“那戰(zhàn)斗壓力就小多了……”下山虎好像有點明白了。
“不光是這樣,”江戶川繼續(xù)道,“如果我們今天不是恰好在森林里匯合,如果獵人持續(xù)有意地執(zhí)行‘分散策略’,我們的結(jié)局恐怕就是被逐個獵殺,最終能不能有人通關(guān),都得打個問號?!?
就算有,那也只能是死里逃生掙扎出來的。
十個人?五個人?下山虎有些悲觀地想,或許更少。
“不是恰好匯合,”佛紋有些感慨地回頭看一眼,vip走在隊伍的最末端,像鎮(zhèn)在后方的定海神針,“是幸虧有他們?!?
南歌的[曼德拉],帶來前所未有的大匯合。
唐凜的[追蹤],則是完成這一轉(zhuǎn)敗為勝關(guān)鍵點的紐帶。
下山虎隨著他一起回頭,喃喃自語:“第一個抓到獵人卻決定先放在山腳附近不交差的,也是他們……”
骷髏新娘:“要這么說,210[終極恐懼]的時候,如果沒有南歌在船艙走廊那幾嗓子,我們仨估計就在噩夢客艙里交代了?!?
210水世界的關(guān)卡,四伙伴中除了下山虎撞大運,拿了關(guān)嵐不要的頸環(huán),進入了神殿考核,剩下骷髏新娘、江戶川、佛紋,都去了[終極恐懼]?,F(xiàn)在回憶起當(dāng)時的噩夢,還是讓人后怕得毛骨悚然。
“還有310呢,”江戶川看向骷髏新娘,這位和自己同一座孤島求生的難兄難弟,“要是沒有vip,我倆估計就在火山島上被烤成牛肉干了,對吧?”
骷髏新娘:“……”
佛紋:“……”
下山虎:“……”
江戶川在伙伴的沉默中,也安靜了。
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讓步步高升們忽然清醒,他們作為組織里目前闖關(guān)效率最高、最被寄予厚望的小分隊,成功的秘訣原來不是他們以為的團結(jié)、堅韌、友愛互助、紋身精湛,而是有大佬一直帶著他們飛……
步步高升自我頓悟的時候,白路斜正在認真考慮要不要提速。
作為410的“躺贏分子”,他幾乎沒什么體力上的消耗,此刻輕輕松松就走在了大部隊最前面,心情好的時候就學(xué)著旁邊同是白組成員的許叮咚,一級一級臺階往上走,走煩了,心情不好了,就兩級兩級往上去,全然不管后面的許叮咚和蔣城追得苦哈哈。
這種任性的節(jié)奏,讓白組很快和大部隊拉開距離,成為絕對的領(lǐng)頭羊。
但玩得再不亦樂乎,石階也就是石階,弄不出更多花樣,白路斜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覺得枯燥了,望著前方空蕩、幽長的石階,琢磨著干脆一鼓作氣沖到山頂,把后面那幫慢騰騰的家伙徹底甩開。
打定主意,他又重新愉快起來,下意識回頭瞥一眼,想看看慢騰騰的大部隊現(xiàn)在走到哪兒了。
不料差點和正往上走的何律撞上。
何律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停下,以為他有事,疑惑地問:“怎么了?”
不止何律,還有鐵血營那個眉毛上帶著三道傷痕的家伙也跟上來了,白路斜沒記住他叫什么,也沒必要記,他只是的確有點意外這兩個人的速度。
大部隊還在下方十幾米遠的臺階處,龜速往上挪,更襯得這兩個家伙很突兀。
許叮咚比較直率,白路斜還在打量兩個鐵血營呢,他就直截了當(dāng)問了:“你們什么時候跟上來的?”
“剛上來,”何律誠實回答道,“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前面的路就一直安全,大家怕你們走太快,萬一脫隊就麻煩了,所以我和三道杠追過來想跟緊一點?!?
白路斜觀察著何律的呼吸,發(fā)現(xiàn)還算規(guī)律平穩(wěn),懷疑挑眉:“你不累?”
何律明白他指的是自己體力,詳細解釋道:“雖然看管獵人的時候一直使用[墨守成規(guī)],但獵人一次禁令都沒觸發(fā),所以消耗還好?!?
那就是甩不掉了。
白路斜蹙起眉頭。剛打定的主意,就被扼殺在了搖籃里,這讓他很煩躁。
別人白路斜不清楚,但何律這家伙如果堅持要跟緊他,他就不會白費力氣去甩了。孤島求生那幾天的遭遇,他不想再回憶。
許叮咚和蔣城在看見白路斜皺眉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迎接自家隊長的任性了,不管是突然加速跑,還是直接往鐵血營身上套[孟婆湯]、[催眠術(shù)],他們都有應(yīng)急方案包括售后道歉。
但萬沒想到,白路斜什么都沒說,更什么都沒做,竟然就悻悻地繼續(xù)爬臺階了,簡直匪夷所思。
何律倒是很清楚白路斜對自己的惡劣印象,因為對方壓根也沒隱藏,所以他想白路斜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心里罵罵咧咧了。
但何律沒覺得生氣,反而有點想笑。
何律是那種堅決忠于自我內(nèi)心的人,他認為對的事,他就會去做,任何人的任何意見,除非很有道理,否則都不太可能會讓他動搖,白路斜這樣一個和“有道理”無緣的人,更不可能對他造成影響。
在他看來,白路斜集任性、幼稚、好勝、我行我素于一體,基本就是一個大齡兒童。而熊孩子的天職就是闖禍,有了這樣的心里預(yù)設(shè),所以他在面對白路斜的時候,心態(tài)一直比別人來得平穩(wěn)。
不過,平穩(wěn)不等于不設(shè)防。
熊孩子想或不想做一件事,不會因為對或錯,只會因為開心還是不開心。
當(dāng)這樣淡薄到幾乎為零的是非觀,放在一個擁有危險文具樹的成年人身上,為了自己,更為了伙伴,何律永遠不可能放松警惕。
平穩(wěn)心態(tài)+時刻警惕,就是何律和白路斜開展有效接觸的不二法則。
至于為什么非要和白路斜接觸?
孤島求生的時候是“必須”,現(xiàn)在的話,誠實講,是好奇。
何律并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很少會對什么生出探索**,但白路斜這個人,也不知是不是身上有謎團的緣故,偶爾想起,就會讓他有些在意。
既然現(xiàn)在正好跟上來了,何律也就不浪費這次機會,快走一步直接追到和白路斜同一級臺階。雖然他只能站在最右端,和白路斜之間還隔了一個許叮咚,可不妨礙他開啟話題:“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會失憶?”
白路斜腳下一頓,轉(zhuǎn)過頭來看他,臉上陰晴不定。
許叮咚則是腳下一滑,差點踉蹌。
他聽出來了,何律是想和自-->>
家組長搭話,但你想和一個人聊天,還是聊這種一看就很**的問題,至少得寒暄、鋪墊、預(yù)熱吧,開口就把問題砸過來,還加個“我一直想問”的前綴,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蓄謀已久,他一個圍聽的,都想扶額。
見白路斜不說話,何律才意識到,自己莽撞了,立刻道:“抱歉,如果你不想回答,當(dāng)我沒問。”
白路斜本來是不想回答的,但何律一退縮,他偏偏就想唱反調(dià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