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xiàn)在愈發(fā)明白為何秦人攻東方六國易，而六國攻秦則難比登天。秦國憑的就腳下的天險，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計，憑的亦正是這險惡的形勢。

五國其實亦處在戰(zhàn)事的情況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脅太大，才暫時罷戰(zhàn)，聯(lián)手攻秦。這樣的組合，絕不會持久。

所以換了他是龐爰，如沒有氣候的問題，亦是一有機會，就直攻咸陽，以免夜長夢多，不戰(zhàn)自潰。

故此他是不愁龐爰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后，來到了一處地勢較平坦處，在山花爛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驁奉召回京的隊伍。

項少龍、滕翼上刑俊和蒙驁在帥帳內(nèi)舉行了移交兵符文書的簡單儀式。

蒙驁明顯比以前衰老了，滿臉風(fēng)霜，黑首轉(zhuǎn)白。神態(tài)客氣而保持距離。

他不厭其詳?shù)丶?xì)述了前線敵我的形勢，語氣頗不樂觀。

到最后下結(jié)論道：“龐爰此子不愧東方有名的兵法家，現(xiàn)在陳兵函谷，擺明是等我們大軍來援，才作一舉擊破，再乘勢直搗咸陽，現(xiàn)在見到少龍只是輕騎而來，可見已看穿龐爰心意，不會與他全面交鋒，老夫甚感欣悅?！?

項少龍暗贊他不愧名將，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蒙驁忽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可否和少龍說上兩句私話?！?

滕翼等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忙退往帳外。

蒙驁仰望帳頂，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態(tài)，好一會后，才再嘆一口氣道：“我蒙驁從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故一向不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機會大展抱負(fù)，縱橫沙場，南征北討，建下功業(yè)?！?

項少龍點頭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場，這個我是明白的?！?

蒙驁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著他道：“我蒙驁只得兩個兒子，少龍曾救了他們一次，老夫希望少龍在將來亦不要舍棄他們，老夫自會有所回報?！?

項少龍心神劇震，知道蒙驁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驁苦笑道：“呂不韋終斗你不過，龐爰今趟亦不能討好，但少龍必須小心李牧。此人乃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戰(zhàn)百勝，從未有敗績，即使長平之后，我們?nèi)圆桓逸p攻趙，正因有此人在。少龍今戰(zhàn)若勝，儲君必委以攻趙重任，遇上此人時，可得千萬小心?！?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fā)麻，王齒是這么說，現(xiàn)在蒙驁又這樣講，回咸陽后須立即教小盤把王翦調(diào)回來，那自己就不用和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絕代名將對陣沙場了。

蒙驁再嘆一口氣，才起身告辭，出帳去了。

次日拔營出發(fā)，到了離秦軍退守處五十里許的連綿山丘，項少龍下令結(jié)營為陣，構(gòu)筑防御工事，截斷了西行的唯一通道。

此時前線的守將程均聞訊趕來，拜見他這新任的頂頭上司。

眾人在一處坡頂視察形勢時，程均作了報告。

項少龍道：“如我估計無誤，合從軍會于我們抵達(dá)后即發(fā)動猛攻，盡力破壞防御，打擊我軍的士氣，所以這幾晚你們定須分批撤退?！?

程均駭然道：“萬萬不可，若我軍后撤，由于士氣低落，誰都不愿留下來等死，只要敵方再加猛攻，必不戰(zhàn)而潰。且敵人輕騎迅捷，若銜尾追來，我們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項少龍笑道：“程將軍所甚是，不過我軍正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經(jīng)驗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錯失。而最大的問題，就是要退而不亂，退而不損。”

程均愕然時，滕翼道：“我們第一批撤退的只是傷病老弱的兵員，同時向我軍宣揚援軍已至，還要夸大為三十萬大軍，由王翦與我們項大將統(tǒng)率，如此必能安定軍心，不致產(chǎn)生混亂情況?！?

程均聽得目瞪日呆。

縱使兵不厭詐，但騙的總是敵人，如此連自己人都要欺騙，確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認(rèn)是穩(wěn)定軍心的妙法。

項少龍乃大秦家傳戶曉的傳奇式英堆人物，雖無赫赫軍功，卻是秦軍祟拜的對象，聲譽極隆，而王翦則是戰(zhàn)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兩大名將聯(lián)手領(lǐng)軍來援，還不士氣大振。

項少龍微笑道：“我和滕將軍會陪程將軍在入黑后潛回菅地，安排一切，程將軍和貴屬部請休息片刻，養(yǎng)足精神，待會才好行事?！?

程均明白過來，欣然去了。

項少龍和藤荊兩人，帶著周良、十八鐵衛(wèi)和烏家子弟兵，馳出營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設(shè)伏，為在撤兵時，抵御敵人輕騎的追擊。

到黃昏時才返回營地，吃過板后，與程均朝前線陣地潛去。

鷹王飛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敵人的偵騎探子，竟先后發(fā)現(xiàn)了八起敵人，都給他們先一步避開了。

程均見天下間竟有這么厲害的飛行哨探，登時拜服不已，對項少龍更是信心大增。

秦軍的營寨設(shè)在一處高丘之上，緊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見十許里外燈火如星光，漫山遍野盡是敵營，使人見而心悸。

項少龍抵達(dá)時，程均如命發(fā)出項少龍作為先頭部隊領(lǐng)軍先來，王翦大將隨后將至的消息，果然士氣大振，人人摩拳擦掌，準(zhǔn)備反攻。

此時滕翼和周良領(lǐng)了一千精于攀山越嶺、黑夜作戰(zhàn)的烏家精兵團，隱伏于山隘要道，憑藉鷹王的銳目，將敵人攀山越林潛來的探子進行清剿，以免泄出撤兵的秘密。

項少龍把百多將領(lǐng)全召到身前來，鼓勵一番后，下令立即把傷病耄弱者撤走，眾人還以為他是體恤下情，歡天喜地領(lǐng)命去了。

到天明時，項少龍送走了近三萬人，只留下十二萬較精壯的隊伍守在高壘深溝的最前線。

程均陪他到處巡視，登到高處極目細(xì)看，敵我雙方的形勢這才了然于胸。

只見敵我都在丘陵高處立營設(shè)寨，利用樹林山勢亂石丘鑿等種種天然條件，砍木立柵，成為有效抵御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長達(dá)數(shù)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對峙之局。

蒙驁所揀立寨之處，非常有利，一邊是黃河，以水為障，另一邊是懸崖峭壁，飛鳥難渡，河崖間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柵欄和壕溝，每個高起的山頭，都設(shè)立堅固的木寨，近百個木寨互相呼應(yīng)，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難怪能和合從軍對峙三月了。

程均指著靠近敵營大河處泊著的十多艘樓船，道：“這都是魏人的船，把食、裝備、兵員源源運來，其中有大批攻營破寨的器具，使我們此處的形勢不妙之極?！?

滕翼道：“他們發(fā)動過多少趟大規(guī)模的攻擊呢？”

程均道：“只在開始時有過兩次大規(guī)模的進攻，但都給我們千辛萬苦擊退了，雙方都有很重的傷亡。”

項少龍目光越過份隔雙方一望無際的干原，馳想著當(dāng)日慘烈的攻防戰(zhàn)，又想起韓闖、徐夷則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邊窺視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著敵方延綿無盡的營帳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氣道：“難怪蒙上將軍要吃敗仗了，只看敵人的營寨布置，便知敵方主事者深悉兵法?，F(xiàn)在敵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襲，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們的壘寨，可知他們按兵不動，只是等待我們援軍的來臨，好趁人疲馬乏之時，一舉擊敗我們而已?！?

項少龍望往高空上盤旋的鷹王時，程均則指點出五國的兵力分布和旗幟的式樣。

瓚少龍猛吸一日氣，拋開所有令他煩擾的念頭，下令道：“事不宜遲，大后晚我們便佯作大軍剛到，引敵來攻，并在寨內(nèi)堆放柴草，故火燒寨以阻截敵軍，再分批撤退。”

滕程兩人轟然領(lǐng)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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