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確是始料難及，就算當(dāng)代預(yù)學(xué)大師鄒衍親口告訴他，他亦不會相信。

仍跪在地上的李權(quán)帶著哭音陳情道：“太后切勿誤信讒，老臣一切作為，無不秉照先王遺命而行，太后明鑒?！?

就在這一剎那，項少龍把握到了李嫣嫣的立場。

她并非對李令有什么好感，又或特別靠向李權(quán)或春申君，而是遵循楚孝烈王的遺命，希望通過李令把眾諸侯國重新納在楚國的版圖內(nèi)。

而李園則看出此事行不通之處，加上李族內(nèi)兩系的斗爭，才變成現(xiàn)在僵持的局面。

項少龍設(shè)身處地，不禁為李嫣嫣要作的取舍而頭痛。

比起李嫣嫣來，李園確是高明多了，至少有不受孝烈王亂命的勇氣。

莊夫人仍靜靜地跪在地上，眼光不時巡視項少龍和李園兩人，可能也有點難以取舍。

李嫣嫣嘆了一口氣，道：“此事遲點再說吧！哀家要回宮了。”

李權(quán)惶急叫道：“太后！”

項少龍哈哈笑道：“李太祝最好和奸賊李令說一聲，無論他帶來了千軍萬馬，我萬瑞光誓要取他項上人頭。”

李嫣嫣嬌軀劇震，站了起來。

項少龍、李園和莊保義忙依禮跪伏地上。

李嫣嫣緩緩道：“李令到京之事，確沒有得到哀家同意，李權(quán)你命他留在夜郎王府，不準(zhǔn)踏出府門半步，若這樣都給人殺了，就怨他命苦好了?！?

轉(zhuǎn)向李園道：“太國舅爺給我調(diào)來一團禁衛(wèi)軍，十二個時辰把守滇王府，若有任何人敢來冒犯立殺無赦?！?

擺駕回宮聲中，在八名宮娥前后護擁下這楚域第一美人，出門去了。

李權(quán)怨毒無比的眼光掩過李園和項少龍后，追了出去。

莊夫人親自為李園和項少龍把盞斟酒，向李園媚笑道：“到今天妾身才知道誰是為我莊家盡心盡力的人，讓我姊弟向太國舅爺敬一杯?！?

李園舉杯道：“若有一天我李園能斗得過朝中權(quán)奸，必保滇王儲能安坐滇王之位，就以此杯起誓?！?

莊夫人秀眸涌出感激的熱淚，酒盡后垂首道：“太國舅爺如此高義隆情，妾身就算為牛為馬，亦心甘情愿?！?

李園雙目亮了起來，極有風(fēng)度地道：“滇王妃休要折煞李園了?！?

項少龍雖對莊夫人沒有野心，但看她愿任李園大快朵頤的格局，亦頗不舒服。幸好他心胸廣闊，喝了一杯后，就把心事拋開了。

莊夫人偷偷望了項少龍一眼，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瑞光你再喝一杯就該歇了。”

轉(zhuǎn)向李園道：“我這小弟最受不得酒，但怎么喝也不會臉紅?！?

項少龍吃了一驚，暗贊莊夫人細心，自己臉上鋪了厚粉，確是怎么喝都不會臉紅的。

李園微笑道：“滇王妃請勿怪李園冒昧，我想和萬兄私下說幾句密話?！?

項少龍和莊夫人同時愕然。

莊夫人柔順地點了點頭，離開廳堂，還為兩人關(guān)上了門。

李園怔怔地望著項少龍，好一會后長嘆道：“項少龍！我李園服了你啦！”

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手按到劍柄上。

李園舉高雙手道：“項兄切勿緊張，我若要對付你，就不會來此和你喝酒了。”

項少龍驚魂甫定，笑道：“你是如何把我認出來呢？”

李園道：“我第一眼見到項兄時，已覺眼熟，但由于這事似太不可能了，兼且你長了胡子，臉形改變，發(fā)色膚色均大異從前，加上你語帶滇音，故以為真的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又搖頭失笑道：“剛才其實我早來了，只是在門外偷看項兄只手扭轉(zhuǎn)乾坤的精彩表現(xiàn)，那時你不但忘了掩飾聲線，連一貫的神態(tài)都露了出來，那是天下只你一家，別無分號，我除非是盲了或聾了，否則怎會不知你是項少龍呢？”

項少龍奇道：“李兄和小弟是敵非友，為何現(xiàn)在卻像故友重逢，款款深談呢？”

李園俯前道：“我與項兄之隙，實始于紀(jì)才女，那時我恨不得將項兄碎尸萬段，但現(xiàn)在米已成炊。唉！”

李園眼中射出深刻的痛苦，喟然道：“事情總要過去的，殺了項兄又有什么用，徒使紀(jì)才女恨我一生一世，若她殉情自盡，我就更痛苦了?！表椛冽埰铺旎牡谝淮谓佑|到李園溫情的一面，有點感動地道：“想不到李兄有此襟懷，小弟失敬了?！?

想不到來壽春短短兩天，就分別給郭秀兒和李園認了出來，看來易容術(shù)都是作用不大。幸好除了田單、韓闖、郭開等有限幾人外上壽春再沒有人認識自己了。

李園顯是滿懷感觸，長嗟短嘆后，以充滿譏嘲的語調(diào)道：“不知項兄相信與否，就算項兄走到街上，大叫我是項少龍，保證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現(xiàn)在誰不知秦王儲和太后都視你為心腹，秦國軍方更奉你為神明。若今天把你宰了，明天秦國大軍就會開來，項兄只是自己不知道吧了！天下間現(xiàn)在只有呂不韋和田單兩人敢碰你了?！?

項少龍沉聲道：“這正是我橫梗心中的事。李兄不是與田單結(jié)成聯(lián)盟嗎？”

李園狠聲道：“不要再說這忘恩負義的老狐貍了，來到壽春后，發(fā)覺春申君的形勢比我好，旋即倒戈相向，靠向了他們那一方，昨天才搬進了春申君府去，還把我的計劃向春申君和盤托出，幸好我在春申君府里有人，否則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這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

李園老臉一紅道：“項兄怎么會知道田單到了這里來呢？”

隱瞞他再沒有意思了。項少龍把事實和盤托上，聽得李園不住大嘆他好運氣。

弄清楚來龍去脈后，李囿正容道：“要項兄完全信任我，當(dāng)然不容易。

現(xiàn)在項兄應(yīng)知我形勢惡劣。而我亦知項兄要殺田單和為滇人復(fù)國兩事均是難之又難。但假若我們兩人聯(lián)手，說不定所有這些沒有可能的事，均會迎刃而解。”

項少龍點頭道：“這樣兩全其美的事，誰能拒絕，但我卻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李兄是否知道呂不韋要借你楚人之手殺死徐先的陰謀呢？”

李園道：“當(dāng)然知道，但我李園怎會中呂不韋之計，假設(shè)徐先死于我楚人手上，而徐先還是因吊祭先王而來，后果確是不堪想像?！?

換了以前，項少龍定不會相信李園的話，但現(xiàn)在已清楚他的立場，更知在壽春能呼風(fēng)喚雨的人仍是春申君而非李園，便沒理由懷疑他。

此刻的李園最關(guān)心的事，首先是保命，然后才談得到奪權(quán)。

只看今午春申君第七子黃戰(zhàn)的氣焰，便可見其余。

李園忽地劇震道：“不好，”

項少龍嚇了一姚道：“什么事？”

李園臉上血色退盡，拍案大怒道：“春申君真不識大局，為了討好田單和呂不韋，竟做出這種蠢事來?！?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

李園臉如死灰道：“十五天前春申君第六子黃虎率領(lǐng)三千家將，坐船西去，那是我們收到徐先來壽春的消息后的一天，我當(dāng)時已有懷疑，但想不到春申君如此臨老糊涂，不知輕重?！?

項少龍嘆道：“事實上春申君和田單一直都有勾結(jié)，你可能尚未知趙穆實是春申君第五子，當(dāng)年囂魏牟便是應(yīng)春申君請求到魏國來殺我。”

李園聽得目瞪日呆，始知被田單利用了。而自己還推心置腹，妄想借助齊人之力對付春申君。

項少龍伸出手來道：“這個盟約締成了！”

李園大喜，伸手和他緊握著道：“我是總信任項兄的。”

旋又有點尷尬地道：“但我卻知項兄仍不敢完全信任我，現(xiàn)在我向天立誓若有違此約，教我萬箭穿身而亡?！?

項少龍心中暗贊，因為李園若不能嬴得他完全的信任，他定要處處防他一手，那么這樣的合作就不會完美了。

想想也覺好笑，不太久前兩人還是你要我死，我想你亡，現(xiàn)在形勢利害所迫下，卻變成了戰(zhàn)友。

李園精神大振，道：“第一步我們就先殺死李令，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如何？”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充滿棋逢敵手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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