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雞飛狗跳的程度不亞于慈寧宮。

明御史的諫與喬老太師的引經(jīng)據(jù)典、克制內(nèi)斂截然不同，其辭犀利，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鋒利的刺，淬有殺人于無形的劇毒。

用字字不帶臟，句句皆罵人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偏生，聽起來還很有道理，讓人難以辯駁。

“臣聞理國要道，在于公平正直?！?

“貞隆之初，志存公道?！?

“縱臨時處斷或有輕重，但見臣下執(zhí)論，陛下無不忻然受納?！?

“民知罪之無私，故甘心而不怨；臣下見無忤，故盡力以效忠。”

“實乃心悅誠服?！?

“然，頃年以來，愈發(fā)嚴(yán)苛，雖開三面之網(wǎng)，而察見淵中之魚，取舍在于愛憎，輕重由乎喜怒?！?

“受情緒所左右?！?

“謝小侯爺向來勤勉盡責(zé)，無欲無求，面對事務(wù)從不懈怠。若有過失，他定會心甘情愿地接受懲罰。”

“懇請陛下公正無私，不要因一時的情緒愛憎喜怒而施以賞罰?！?

貞隆帝的臉色變來變?nèi)ァ?

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說他不似繼位之初英明仁善，不夠公平公正。

是個被喜怒愛憎裹挾，是非不分的昏君！

明御史怎么敢的！

先是喬老太師，又是明御史。

喬老太師的立場，就是天下文人清流的立場。

而明御史的這張嘴，就是御史臺的口風(fēng)。

怎么，一個兩個的，都下意識相信謝灼纖塵不染！

謝灼無欲無求？

若是跪在地上慷慨陳詞的明御史知悉謝灼手中執(zhí)掌著能小兒止哭的皇鏡司和匿在暗處隱龍衛(wèi)，會作何感想？

會不會自打嘴巴？

會不會以頭搶地。

貞隆帝轉(zhuǎn)動著手中的碧玉扳指，耳邊傳來細(xì)雨的淅瀝聲，心中愈發(fā)感到煩躁不安。

他心中涌起一股沖動，想要無視一切，不管不顧命令酷吏割去明御史的舌頭，然后用針線將他的舌頭縫合起來。

御史臺，監(jiān)察彈劾百官就夠了！

無需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

可，終究只能想想。

御史死諫，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但若是他對有剛正不阿錚臣之稱的明御史施以酷刑，取其性命，那他就會成為史書上的昏君、暴君。

后世人提起，咬牙切齒。

要知道，文人手中掌握著筆桿子。

也最是清楚唇亡齒寒的道理。

“明御史倒是篤信寧瑕的人品操守。”貞隆帝似笑非笑，語氣莫測。

明御史耿直的搖搖頭“陛下，此差矣。”

“微臣諫，旨不在替謝小侯爺?shù)娜似纷鞅?，而是奏請陛下察納雅，公平公正。”

“望陛下明鑒?！?

貞隆帝簡直快要氣笑了。

“這么說，依你之見，朕罰謝寧瑕，就是昏庸無道，就是有失偏頗？”

明御史“臣沒說?！?

他只是愛彈劾，愛諫，又不是愛找死。

“喬老太師，你的意思呢？”貞隆帝看向喬老太師。

喬老太師不卑不亢，恭敬又不失骨氣道“陛下雄才偉略，又矢志做一代明君，自然心有丘壑，何須老臣我多贅述?！?

“陛下仁慈，容老臣躲個閑?！?

貞隆帝：躲閑？

那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太師府，聽雨品茗，而非雨勢稍緩，就迫不及待入宮替謝灼解圍。

他算是看明白了。

強納顧榮，無望。

除非，顧榮主動自薦枕席。

但愿，他能借顧知掌控顧榮。

貞隆帝覷了李公公一眼。

眼觀鼻鼻觀心侍奉在側(cè)的李公公只覺鋪天蓋地的壓力潮水般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李公公：天地良心，陛下吩咐的事情，他以前安排下去了。

本來，他是打算親自領(lǐng)人過去灑掃修繕京郊溫泉別院的。但，宮里的鬼熱鬧來的太早了些，他還沒來得及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