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8日早上6點56分,海城最繁華的十字路口紅燈跳成綠燈,一輛勞斯萊斯慢慢開了出去。
一輛失控的泥頭車忽然從坡上沖了下來,帶著風撞向勞斯萊斯。
“砰??!”
巨響之后,勞斯萊斯整個飛了起來,在天空中翻滾了幾下,才重重落在地上。
人們呆愣了片刻,便忽然像炸了窩的馬蜂一樣,驚恐地叫嚷著朝車子沖了過來。
“出車禍了?!?
“快打120?!?
“車牌80618,這是首富李文軍的車啊?!?
“都撞成這樣了,沒救了?!?
“啊,好可怕?!?
各種尖叫聲在耳邊吵鬧。
頭上傷口里涌出的大量鮮血迅速模糊了視線。
李文軍沒覺得疼,只覺得好冷,好像被扔進了大冷庫里。
從他的位置竟然可以看到遠處由他一手建起來的海城最高樓。
樓頂那巨幅液晶屏上閃爍著他創(chuàng)建公司的廣告。
“文軍集團,涵蓋地產,通訊、物流,餐飲,珠寶,醫(yī)藥,做有責任心的企業(yè)?!?
縱橫海城商界幾十年,身家數萬億,沒想到,就這樣死了……
也好,就算是老死在床上,或者病死在醫(yī)院,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反正也不會有親人圍在床邊哭泣。
李文軍閉上眼,身子一輕。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有點像他的律師,卻更威嚴。
“李先生,請問你是否確認將全部財產委托給您創(chuàng)立的機構用于慈善事業(yè)?!?
這件事不是早就確定了嗎?
為什么忽然又來問他?
“是?!?
“你有什么遺憾嗎……”
這小子是不是活膩了,一句話直接戳到他肺管子最里面。
四十年前,他的叛逆任性和自私讓父親哥哥死于礦難,妻子帶著兩歲女兒自殺,母親瘋了。
站在四位親人的墳墓前面,他不肯相信,以為這是親人們逼他屈服的辦法。
可惜無論是他跪著扒拉著墳上的泥土,還是抱著墓碑痛哭出聲,他們都回不來了。
他恨不得能穿越回去,狠狠給那個游手好閑,不知好歹的自已一個大耳光。
打醒他,告訴他只有現在擁有的一切才是最珍貴的,不然就算以后掙再多錢,也可憐得像只孤獨的野狗,每一次想起他們,心就會像被狠狠劃了一個大口子,冰冷刺痛,滴答流血。
這四十年,他像對待生產隊的騾子一樣沒日沒夜使喚自己,不就是為了贖罪,讓自己忙碌起來,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嗎?
“怎么可能不遺憾……”
“嗯。你這輩子也算是做了些好事,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特么的,說這話,這絕對是欺負他現在動不了。
等他能出院了,一定要用辦公室里那個玉石鎮(zhèn)紙,打爆這小子的頭。
不對啊,他平時總板著臉,對職員都很嚴厲。那小子看見他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怎么敢在這個時候跟他開這種玩笑。
越想越奇怪,腦子就像個生銹的齒輪,一轉動就疼得像要裂開一般。
“嘶……疼……”
李文軍皺眉悶哼了一聲,睜開眼,看到的是因為漏雨而一塊黑一塊黃的破舊天花板。
這些人干什么吃的,竟然把他送到條件這么差的醫(yī)院來?!
李文軍轉頭正要罵人,聲音卻立刻被掐滅在喉嚨里。
靠墻擺著一張由兩塊木板和兩條板凳拼成的“床”,上面躺著兩個身影。
大的那個瘦得像根曬干了的白菜,小的那個小得像只營養(yǎng)不良的貓兒。
大的把小的摟在懷里,像是護著雞崽的母雞。
裝了鐵欄桿的窗戶上透進來的晨光,給她們蒙上了一層暖暖的,模糊的薄紗。
顧展顏……
還有他的小點點……
淚水瞬間涌出來,填滿了眼眶。
他曾無數次夢到這個場景,每次等他伸出手就醒來,回到奢華卻冰冷的床上,再次被失落、失望和孤單包圍,痛哭出聲。
李文軍坐起來,小心翼翼靠過去,摸了摸點點的小臉。
那張小臉柔軟溫暖,像是剛剝殼的水煮蛋。
這一次,他沒醒。
這個夢,太美了。
“點點啊……”
帶著鼻音的呼喚從他嘴里冒了出來。
那時候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愛女兒,就連這樣溫柔地呼喚,都很少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