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杯,要敬丞相?!?
貴常青有點(diǎn)愕然,連忙舉杯,“臣不敢,此酒應(yīng)敬駙馬爺。駙馬爺領(lǐng)兵遠(yuǎn)征,辛苦了。”
何俠喝了不少,俊美的臉頰微微泛紅,眼睛深處卻無一絲醉意,“丞相太謙虛了。領(lǐng)兵打仗只是體力活。丞相坐鎮(zhèn)都城,才是勞心勞力?!?
貴常青向來不大喝酒,但大戰(zhàn)消弭于瞬間,這般天大的喜事,再不善飲的人也會忍不住喝兩杯慶祝,豪情一起,舉杯道:“好,臣和駙馬爺干了這杯,祝我耀天公主福壽無邊,嗯,還要早生子嗣?!?
何俠哈哈笑道:“這個愿許得實(shí)在,多謝丞相吉!”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駙馬爺……”
“綠衣?”何俠轉(zhuǎn)頭,見是耀天公主身邊的心腹宮女,環(huán)視周圍取樂喧鬧的眾官,將她叫到一邊,低聲問,“是公主要召見?”
綠衣?lián)u頭,俏皮地咬著下唇笑道:“不是呢。公主要我來和駙馬爺說,她一路顛簸,十分勞累,沐浴后就要睡了,請駙馬爺明日再來見她。公主還說,請駙馬爺小心身體,不要喝太多酒。駙馬爺路上也辛苦了,再喝酒容易傷身?!?
何俠朗聲笑起來,“我還愁這里敬酒的百官不好應(yīng)付呢,有了公主的王令,正好辭了他們回去睡覺了。”
當(dāng)即用耀天公主的話擋了還想繼續(xù)敬酒的官員,先行出了王宮,回駙馬府。
駙馬府門口早有大批侍從等候,冬灼帶頭,伸長脖子,遠(yuǎn)遠(yuǎn)看著人影幢幢,馬蹄聲聲,一隊人馬奔了過來。
“恭迎駙馬爺!”
馬匹停下,冬灼當(dāng)即向前牽了韁繩,仰頭道:“少爺,你回來啦。”
“嗯。”何俠應(yīng)了一聲,翻身下馬,就往大門走,見了門口站滿恭迎他回來的侍從侍女,微微擰了擰眉,“這么多人都待在門口干嗎?都散了吧?!?
冬灼將韁繩扔給一旁的侍從,屏退所有侍從,自個跟了上去。
何俠步子邁得很大,毫不停留,冬灼在后面匆匆跟著。
直接進(jìn)了后院,轉(zhuǎn)了三兩個彎,娉婷居住的房間出現(xiàn)在眼前,何俠驟然止步,站在房門外,一時間竟怔住了。
冬灼見他靜靜盯著娉婷的房門,仿佛木雕一般。此情此景,只讓人覺得一陣蒼涼。
他當(dāng)初覺得何俠無情,于是趁耀天公主發(fā)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走了娉婷。可如今見了何俠的模樣,又覺得何俠當(dāng)真可憐。
冬灼又是心虛,又是難過,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輕喚道:“少爺……”
何俠被他喚回心神,心不在焉地轉(zhuǎn)頭看他一眼,緩緩走到門前,舉手將房門輕輕一推。
吱呀……
門軸轉(zhuǎn)動著,發(fā)出輕微的聲音,房里的擺設(shè),一點(diǎn)一點(diǎn)映入眼簾。
窗臺上的盆景已經(jīng)枯了,床上收拾得干干凈凈,兩邊垂著流蘇。床底下,擺放著一雙繡花鞋。
梳妝臺上立著銅鏡,旁邊靜靜放著他為娉婷定做的鎦金首飾盒。
琴還在,就無聲地擺在桌上,只是已鋪了薄塵。
何俠跨入房中,他的腳步很輕,猶如怕驚碎了什么。他坐在冰涼的椅上,將腰間的寶劍解下,置于桌上。
這柄寶劍,他用它舞過劍。
就在這,就在這駙馬府中。
劍溫柔出鞘,如蛟龍入水,酣暢自在,如古藤虬干曲枝,變幻莫測。
娉婷也在這,她倚亭而坐。他們默默相看。
她的目光如煙似水,指下彈出的一曲《九天》,琴聲激越間,差點(diǎn)讓他以為,一切都沒有改變。
差點(diǎn)讓他以為,傲氣年華,風(fēng)花雪月,不曾消逝。
他錯了。
此刻他的眼眸深處,凝起冷冷的精光。他錯了,傲氣年華已逝,風(fēng)花雪月亦不復(fù)存在。
智謀武功抵不過赫赫權(quán)勢。
要戳破他費(fèi)盡心血,努力保留的一幅從前的美麗幻象,只需耀天公主一道輕描淡寫的王令。
耀天公主,他的妻,云常的主人。
面對著失去娉婷的空房,失去溫度的駙馬府,何俠深深地被事實(shí)刺醒。
只要耀天公主存在一天,他便只能是駙馬。
一個連自己的侍女,都無法保住的駙馬。
“少爺,這古琴……要收起來嗎?”
“不用?!焙蝹b凝視著覆著塵的古琴,扯動嘴角,“留著,它會等娉婷回來。”
娉婷會回來的,回到我的身邊。
我不會再允許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不會再允許任何人玷污“敬安王府”這四個字。
我不會讓云常王族和貴常青那個老滑頭束縛我的手腳。
我不會讓雄心壯志屈服于耀天公主的柔情與王威之下。
再沒有人,能那樣對待我。
一路尾隨傳信兵的蹤跡,楚北捷在松森山脈一處山腳下勒馬仰視。雄偉的山巒在白雪映襯下增添了一分神秘的美麗。
陽鳳就在此山中。
娉婷,應(yīng)該也在此山中。
她也許在彈琴,也許在看書,也許在輕聲低唱英雄佳人,兵不厭詐。
仰望著肅穆的山巒,楚北捷的心壓抑不住地怦怦亂跳。
他竟是這般渴望看見娉婷。
思念,對著黑夜狂吼出的思念,夢中的思念……遠(yuǎn)遠(yuǎn)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足以按捺這份焦灼。
傳信兵受若韓囑托,小心翼翼地趕路,不斷查看是否有人跟蹤,但任他如何精干,又怎會是楚北捷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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