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入骨,牢頭站在地牢入口也冷得直跺腳,聽著娉婷劇咳,擔心起來,“外頭太冷,姑娘先回去吧,等找到了,我親自送過去。”
“不不,我在這兒等著就好,咳咳咳……咳……我……咳……我心里著急,額頭火燒似的,也不覺得冷。”她顫著聲音說道。
牢頭猶豫起來,他知道這女人極得王爺喜愛,為了她的病特意請了名醫(yī)陳觀止坐鎮(zhèn)王府,說不定她往后就是他們的王妃。這么冷的天,讓她站在地牢外等,要是病了,那可就……
思量了一會兒,牢頭咬牙道:“還是進來吧,里面暖和點。姑娘自己找過,也放心?!遍_了地牢大門,放娉婷進去,又仔細地把門關上。
地牢盡頭,漆黑一片的牢房里,冬灼正低頭休息。
他不覺得冷,渾身的傷滾燙,像被幾十個火把同時燎著。凝結著血的衣裳硬邦邦地黏在身上,稍一動彈便扯動傷口。
他靠著墻休養(yǎng),盡量保存體力。
吱呀……
寂靜中,鐵鑄的大門被輕輕推開,一絲光線從外面透進來。
冬灼心有靈犀地睜開眼睛。
“冬灼?”娉婷持著火把,出現在門外。
冬灼嘴角泛起微笑,用一貫調皮的語氣說:“正等著你呢?!彼酒饋恚秳恿藗?,疼得他直咧嘴,手腳上的鐐銬一陣脆響。
娉婷閃進來,手上拿著鑰匙晃晃,笑了笑。
鐐銬全部解開,冬灼問:“外面的人呢?”
“都倒了?!辨虫脠A圓的大眼睛里轉著波光,抿唇道,“連霹靂彈都沒用上?!?
“就是從前差點迷倒整個敬安王府的獨門秘方?”
娉婷得意地揚著唇角,“跟我來?!?
出了牢房,牢頭和侍衛(wèi)果然三三兩兩倒在地上。兩人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機敏地換上王府侍衛(wèi)的衣裳,娉婷輕車熟路,帶著冬灼趁夜色到了馬房。
天還未亮,馬夫正呼呼大睡。
冬灼選了兩匹好馬,一匹給娉婷,一匹給自己。
“看來楚北捷還沒有回來,真是老天幫忙?!辨虫锰ь^望天,“這個時候小后門是老張在看,對付他極容易,你動作利落點。”
在小后門把正打盹的老張敲昏,兩人無驚無險,出了鎮(zhèn)北王府。
相視一笑,不由得感慨萬分。
他們揮鞭疾馳,想著離危地越遠越好。
不一會兒就出了城,再狂奔一氣,滿眼已是郊野的景色,灰蒙蒙的蒼穹下,哆嗦著發(fā)抖的黃草和驕傲挺直的枯樹跳入眼簾。
想著離危險漸遠,馬步也稍稍慢下。
兩人都筋疲力盡,下馬選了個地方,坐下休息。
冬灼低頭思量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這問題本該以后再問,可……娉婷,你怎么入了楚北捷的王府?”
娉婷的笑容微微一滯,又很快如常,低聲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冬灼附耳過去,聽娉婷耳語,神色漸變,聽到后來,猛然抬頭,驚愕地看著娉婷。
娉婷神色尋常,“怎么?”
“居然是這樣……”
“好了,先說正事?!辨虫玫溃巴醺畞G了犯人,楚北捷一定大派追兵。我們兩個需一人誘引追兵,一人去見少爺。”
“娉婷,我看這事還是三思為好?!?
娉婷臉色一冷,毅然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可三思的?”不等冬灼說話,站直了身子,揚首道,“我剛從鎮(zhèn)北王府出來,有不少事要面稟少爺,只好由你去引開追兵了。我走東去見少爺,你走西。去吧?!?
冬灼仍在猶豫,娉婷已推他上馬,在馬后抽了一鞭,看著馬兒放開四蹄飛奔而去。
“少爺,娉婷終于可以見到你了?!编珟妆椋粗葡г趶V闊的平原盡頭,她才上馬,按著說定的方向前進。
娉婷沒有猜錯,這日果然大雪。清晨,太陽稍稍露臉后就簌簌地躲到云層后,不過一個時辰,天空就完全籠罩著灰白色。
娉婷在馬上仰頭,看見大片大片的雪花飄下來。
“啊,好大的雪花?!鄙焓?,在半空中撈住一片,看它化在凍得通紅的掌心里,娉婷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好雪。
往年每逢這個時候,少爺都會連聲叫喚娉婷,“快,快,賞雪去!還有琴,記得把琴帶上?!?
風流瀟灑的少爺,就算現在一身風塵,也會為了這雪而高興吧?
她也不疾行,而是慢悠悠地欣賞雪花在天空中旋轉飄落的純白美景。原來馬背上放著的一件白狐披風已經被她取出來披在身上。
這披風是楚北捷新送的,似乎是哪個小國的貢品,確是件好東西,穿在身上,一絲風也不透。她料到有大雪,為了自己著想當然早有準備。
“故亂世,方現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紛亂,奈何紛亂……”
景致好。雖冷,娉婷卻有了興致,輕聲唱起歌來。
淡淡的影子在腦海里擾著她。她唇邊帶著笑,眼底卻泛著一點不確定的疑惑。
可歌聲,還是那么動人。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厭詐。兵不厭詐,兵不厭詐……”
不由得想到楚北捷知道被騙后氣惱的樣子。
臉頰忽然紅了,像染了胭脂。
那人,那個男人……娉婷停了歌聲,幽幽嘆氣,那個男人啊,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足。
大雪連下三天,她一直朝東走了三天。
三天后,雪停。娉婷在雪中載歌揮鞭,已經到了東林邊境。她在距離東林和歸樂邊界半日路程的地方停了下來。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