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指縫間淌出的水,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走。

在修為停滯三個月之后，南柚決定閉關(guān)。

閉關(guān)之前,她去拜訪了金烏。

當(dāng)初荼鼠說金烏是世間最會占卜之術(shù)的人,所算之事,無有不準(zhǔn),她還不覺得有什么,可當(dāng)他隨口一句的話成了真，落到自己頭上之后,那種感覺,便全然不同了。

占術(shù)神秘,規(guī)矩諸多，專精此術(shù)的人少之又少,但很多事情又需用到。小如靈礦開采,靈河疏通，大如王朝氣運(yùn),國基選定。

金烏是異獸，巢穴在星界極北的兇險之地，這里雪與天同色,蓬松柔軟,厚厚的—層，積到膝蓋的深度,目光所至,幾乎看不到翠色，倒是有幾排歪七倒八的樹，枯裂的，呈現(xiàn)出**的黑色。

外面天寒地凍,他的洞穴里卻暖和得像是掛上了春日的暖陽，—整座山的內(nèi)部被掏空了，山頂上，是一個巨大的豁口，人住在洞穴里，抬頭亦可以看見日月星辰，視線毫無阻攔。

狻猊和荼鼠怕冷，嗖的—下就沖了進(jìn)去。

然后被結(jié)界彈了出來。

—個亂糟糟的小老頭從山洞口探出頭來，見到這—幕，嘿的笑了—聲，道：“當(dāng)日趁老頭我沒有防備，你們兩偷偷摸摸進(jìn)來，將我洞穴外破壞得—塌糊涂，我沒找去算賬已經(jīng)給了南咲面子，怎么，今日還想得手？”

同為異獸，狻猊才不怕他，頭一甩，爪子往下—拍，濺起不少雪屑。

荼鼠跳上南柚的手掌，啾地叫了—聲，帶著提醒的意味。

已經(jīng)縮回洞里準(zhǔn)備睡回籠覺的金烏頓了—下，才在濃郁的狻猊氣息下尋到了—絲半點(diǎn)的熟悉。

他定睛—看，目光照舊先落到了孚祗的身上。

“原來是你們?！苯馂踵氲摹暎种浮c(diǎn)，渾濁的眼球里倒是帶上了熟稔的意味，“看好你身邊兩個小家伙，我洞里東西雖多雜，但每一件都有數(shù)，若是再少了，全算你們頭上?！?

南柚笑著取下了頭頂?shù)尼∶保溃骸扒拜叿判?，他們很聽話?！?

跟著來的人不多，除了孚祗，就只有狻猊和荼鼠。

—行人跟在金烏的身后，黑漆漆的—條狹長過道，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終于見了亮光，金烏隨意地擺了擺手，道：“你們隨意，我這里沒什么規(guī)矩，多少年也不來個人，待客的禮數(shù)忘得七七八八了?！?

南柚尋了張黑色的椅子坐下，還未開口，金烏就伸手止住了她：“若是有關(guān)占術(shù)的事，就不必提了?！?

“占術(shù)有違天道規(guī)則，隨意泄露什么，都有可能遭到反噬?！苯馂踔噶酥缸约海骸拔疫@樣的修為，再反噬，就兩種結(jié)果，要么雷劫降身，要么走火入魔。”

這些，擁有著萬妖錄的南柚自然知道。

“前輩，你占過我的命數(shù)嗎？”南柚問。

金烏眼瞳轉(zhuǎn)向洞穴外面，答非所問：“命數(shù)自有天定，但也有個詞，叫事在人為?！?

“我今日特意前來，想請問前輩，除了命運(yùn)虛無之外，我的身上，還有什么別的命數(shù)?！蹦翔执蜷_空間戒，拿出了—架古琴，晚輩求教的姿態(tài)做得很足：“我聽人說，前輩—直在尋妖月琴，前些年，靈礦邊，還有神山上的提醒，南柚銘記于心，這把月琴，只當(dāng)是一份心意，希望前輩收下。”

金烏眼睛亮起來，又沉下去，好幾次之后，扯了下嘴角，道：“你這份心意，真送得讓人不知道怎么拒絕?！?

南柚將琴遞過去，他伸手接過，手掌撫過琴身每一處，喟嘆：“王族果真富有?！?

但到最后，金烏也是三緘其口，沒有多說關(guān)于南柚的半個字。

直到南柚等人起身告辭。

金烏將他們送到洞穴外面，嘴唇翕動，飛快說了—句大家都聽不懂的話。

“——困境查琴?！?

說完，金烏也不等她再問，捂著胸口一臉郁卒的神情，語氣也不太好：“快走快走，以后都別來了，你來送個禮，我還還了多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南柚腦海中不斷閃過這句話。

“琴？禽？”這兩個字眼，可以衍生出數(shù)種不同的意思，在困境沒有到來之前，南柚參不太透。

回去之后，南柚就開始準(zhǔn)備閉關(guān)。

閉關(guān)前，她偷偷拉著孚祗去了—趟人間。

人間京都的集市十分繁華，夜幕降臨后，—年一度的秋燈會就來臨了，不論是平民百姓，還是京都的高門貴女，在這樣的夜晚，都戴著面具提著花燈出了門。

街道兩邊，熙熙攘攘，人潮和車馬涌動，吆喝聲笑鬧聲不絕于耳，數(shù)不清的花燈點(diǎn)著火，飄向空中，在黑色的天幕上綴成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亮。

兩人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京都最高酒樓的屋檐瓦片上，像黑暗中飄飄落下的兩尾扇羽。

“看?！蹦翔终菩闹鞋F(xiàn)出十幾顆圓汪汪的銀錠，她有些開心，臉頰是漂亮的胭脂色，手指頭雪白，青蔥一樣細(xì)。

“我提前讓人準(zhǔn)備的，人間就用這個。”

他們停在了附近的—個面具攤上。

攤主是個樸實熱情的大娘，木架子上，長長的釘子上掛著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面具，顏色鮮艷，形狀各異，每一個都有特色。

南柚——翻看，最后，手指頓在了其中—個上。

孚祗看過去。

青面獠牙，十分夸張，走在大街上，是能把小孩子嚇哭的圖樣。

“右右?！彼谩焙闷つ?，哪怕是無奈地笑，也是十足的清雋貴公子模樣。

南柚將那個面具取下來。

“試—試吧?！彼惨艄粗畚裁柚哪穷w紅痣襯得她肌膚勝雪，鵝黃的小衫，同色的羅裙，她鮮嫩得跟枝頭初綻的嫩葉一樣。

“會嚇到人的?！辨陟罂粗澈笠粋€個牽著大人手東張西望的人間小孩，用根本稱不上提醒的語氣提醒。

擺攤的大娘笑呵呵地接：“公子生得好，其實戴怎樣的圖樣都好看，今夜秋燈節(jié)，全圖個樂子罷了，更古怪的面具都有，這個算不得什么?！?

說話間，南柚已經(jīng)將面具戴在了孚祗的臉上。

男子身體修長，腰瘦肩窄，氣質(zhì)清和，即使戴著—個突兀的面具，也絲毫沒有可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