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頭的小辮子都拆了,上頭那些奇怪的銀飾不見了,一頭卷曲的頭被梳理成規(guī)整的髻,手上拿了把折扇,端的派頭倒足。
謝緲將她的臉掰回來,將茶碗遞到她手里,隨后輕睨丹玉,“這幾日你都在這兒?”
“可不是嘛殿……公子,”丹玉清了清嗓子,壓低了些聲音,神神秘秘地,“我這幾都耗在這兒了,結(jié)交了好些個富家公子哥,可惜這幫家伙家底兒雖然夠厚,卻沒什么相熟的人能將他們帶去地下的場子?!?
“那地方的確難進(jìn)去,只是有錢不夠,非得有底下的??蛶?,才有資格進(jìn)去?!钡び窈炔枧o嫞瑑煽趷炌暌煌?。
戚寸想了想,,“那日在茶樓上有人,地下的看臺上常有金銀鋪滿地,那些常客出手此闊綽,而此大量的金銀錢財流入,那么彩戲園應(yīng)該有一本賬冊才對,不然他們又何去核對地下的收入?”
“是這樣沒錯。”
丹玉點(diǎn)頭搗蒜,才本能地顯『露』出幾分恭謹(jǐn),隨即又想起己此刻是個紈绔子弟,便一抬下巴,“可他們后院守衛(wèi)森嚴(yán),無白黑夜都有不少人輪番巡視,我沒機(jī)會進(jìn)去,怕打草驚蛇,壞了公子的打算?!?
他的語氣里流『露』出幾分苦惱。
“那些常客不似這樓上樓下的看客從大門進(jìn)來,除了這正門汀水巷的后門,他們應(yīng)該有更為隱秘的入口,而這兩日有關(guān)彩戲園的流已經(jīng)銷聲匿跡,想來應(yīng)該是這背后之人已經(jīng)察覺到了點(diǎn)什么?!?
徐允嘉站在謝緲的身后,低聲道。
“大理寺查到那些尸體卻并未處理,既談不上打草驚蛇,那么這彩戲園的人許并非是因為察覺到什么風(fēng)吹草動,只不過是不想任由流翻沸罷了,”謝緲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一張明凈無暇的面龐沒有什么過多的表情,“一旦鬧到臺面上,這生意怎么做?”
“公子得有理?!钡び衽鸟R屁的功夫十分熟練。
“其實我覺得,”戚寸一手撐下巴,思索了會兒,,“丹玉你可以繼續(xù)那些紈绔們打交道,他們?nèi)ゲ涣瞬蕬驁@地下,一是比你急的?!?
這話得有趣,丹玉卻沒明白,他撓了撓頭,“為什么???”
“我從前在東陵知府府里時,葛府尊常常會在府里宴客,他們這些大富之家其實多會攀比,而攀比來攀比去,無非是在吃穿享樂上下功夫?!?
戚寸一邊吃茶點(diǎn),一邊,“哪家富商的流水席擺三,隔另一家就擺個五,葛府尊招攬文人墨客附庸風(fēng)雅會弄什么曲水流觴,若是有什么時興的東西,他們常是第一時間拿到手的,對他們來,吃飯早就不只是為了口腹之欲,其的東西一樣。”
“物以稀為貴,越不滿足他們,他們就越是抓撓肝地想得到,就好像這彩戲園地下的把戲,他們這會兒一在想辦法?!逼荽绲竭@兒,又看丹玉,“你只需跟他們混到一塊兒去,讓他們把你當(dāng)成好兄弟,他們得了機(jī)會,你就然而然有機(jī)會了?!?
丹玉恍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夫人得有道理?!?
戚寸才喝了口茶,側(cè)過臉便見謝緲在看她,她便『摸』了一下己的臉,“怎么了?”
“是娘子細(xì)塵?!?
他嗓音清泠,伸手蹭掉她嘴角沾染的茶點(diǎn)碎屑。
戚寸的臉頰泛紅,躲開他的目光,“只是以前做奴婢的時候常見到這樣的事?!?
她這樣一副模樣實在有點(diǎn)可愛,謝緲不禁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但目光落在欄桿底下的一樓時,錯開那圓臺之上精彩的雜耍表演,他明顯瞧見一道身影掀了簾子走去后頭。
“徐允嘉?!?
謝緲驀地開口。
“他就是這彩戲園的管事之一,秦越。”徐允嘉一看到那人的一張臉,便與昨夜滌神鄉(xiāng)副鄉(xiāng)使顧毓舒送至東宮的那幅畫像比對上了,“這么多,總算有這么一個人『露』面了。”
“派人盯,謹(jǐn)慎些,不被察覺了。”
謝緲擱下茶盞。
夜『色』籠罩下的彩戲園檐下串聯(lián)一盞又一盞顏『色』不一的燈籠,許更為隱秘的把戲早就已經(jīng)在許多人看不見的地下悄悄開場,但那到底是屬少數(shù)人的樂趣,而局外之人甚至連直通神秘地底的入口都不知道在哪里。
馬車一路行至宮門內(nèi),在皎龍門前停下,徐允嘉在外頭喚了一聲:“殿下?!?
閉目養(yǎng)神的謝緲輕應(yīng)一聲,隨后睜開眼時,卻在馬車頂部鑲嵌的夜明珠的冷淡光輝下,看見靠他熟睡的她的一張面龐。
她的呼吸聲很輕,微熱的氣息時不時地噴灑在他的脖頸,這樣近的距離,他甚至可以借夜明珠的華光看清她面頰上淺『色』的細(xì)微絨『毛』。
戚寸再清醒過來時,拂面的涼風(fēng)迫使她半睜起眼睛。
她最先看見兩名提燈的宮娥走在前面,那兩盞宮燈好似渾圓的兩輪明月般,卻是暖黃的光影鋪散,照背她的少年與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宮巷里靜悄悄的,只有風(fēng)穿梭枝葉之間的簌簌聲偶爾襲來。
“緲緲?!?
她的下巴抵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
“嗯?”
他輕輕地應(yīng)。
“你以后再出宮去查這個案子,就都帶我好嗎?”她的聲音軟軟的,仿佛潛藏了幾分朦朧的睡意。
“為什么一去?”
他稍稍側(cè)過臉來,等她的下文。
“怕你一個人。”
她。
這一剎,少年步履微頓,一雙漆黑的眼瞳里細(xì)微的情緒幾乎同腳下散『亂』的光影一般被頃刻踩碎。
他們之間再無話,他不能去看趴在他肩上的姑娘,只能怔怔地去望地上他們兩人交織的影子。
是這個時候,
她伸出手,很輕很輕地,『摸』了一下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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