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鶴也很憋屈：“你們一個個玩深沉，不說話，嘴閉得跟進了渣滓洞的革命先烈似的，我能記住名字都是我超常發(fā)揮！”

馮起白一掌拍到案板上：“現(xiàn)在外面都什么樣了，一學(xué)校怪物，見人就啃，我們要還能活潑起來那得心多大？！”

趙鶴一腳狠踹案臺腿：“那你還突什么圍啊，宿舍里等死得了，反正你現(xiàn)在和死了也沒兩樣！”

馮起白：“你他媽再說一遍！別以為你膀大腰圓我就不敢揍你！”

趙鶴：“我還真不怕，來，沖臉上打，誰躲誰孫子?！?

馮起白：“我操！”

趙鶴：“你操誰呢？”

馮起白：“我操丨你呢！”

趙鶴：“你再操一個？”

馮起白：“我又操了！”

趙鶴：“操渴沒！”

馮起白：“有點！”

趙鶴：“鍋里頭有涼白開！”

馮起白：“知道！”

目送馮同學(xué)向灶臺遠(yuǎn)去，又收回目光打量一下氣喘吁吁的趙同學(xué)，宋斐和林娣蕾不自覺手牽手，共同向后退了兩大步。

宋斐：“他們的心理狀態(tài)好像都不太穩(wěn)定。”

林娣蕾：“要不咱倆還是跳下去吧……”

“沒事?！蔽ㄒ坏呐瑢W(xué)，心理學(xué)院的黃默不知何時來到他倆身邊，鏡片后的眼睛友善無害，溫和平靜，“我們昨天剛從宿舍沖出來，現(xiàn)在還沒緩過勁，出現(xiàn)應(yīng)激反應(yīng)正常?！?

黃默的聲音乍一聽平淡無奇，但聽著聽著，就讓你不自覺放松下來。

“你們昨天才跑出來？”這么多天第一次見到女同學(xué)，林娣蕾不自覺就想多跟她說說話。

“宿舍里待不下去了，吃的都消耗的差不多，又總有同學(xué)跳樓，后來我就聽見男生樓那邊有人喊，動員大家往外沖。我就和幾個同學(xué)……”黃默說到這里，原本平靜的眼底涌出悲傷，她垂下眸子整理情緒，好半晌，才繼續(xù)道，“其實男女生宿舍往外沖的有三四十人，沖到超市的時候還有一多半呢，后來超市沒進去，等我們再想往食堂跑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最后只剩下我們六個?！?

黃默沒有哭，她控制情緒的能力比普通女生，甚至是男生都要好，可悲傷與黯然是掩不住的。還有恐懼，那種即便現(xiàn)在暫時安穩(wěn)了，一有動靜仍然忍不住戰(zhàn)栗的深深的恐懼，即便努力克制，仍然可以清晰感受得到。

宋斐和林娣蕾看得清楚，感覺得明白，因為他們也是這么過來的。或者說即便戰(zhàn)斗了這么多天，再面對喪尸，他們還是會害怕。可是與尸潮剛爆發(fā)時不同的是，現(xiàn)在的他們多出了敢于直面恐懼的斗志和勇氣。

“那幫孫子在里面呢。以為簾子擋著我就看不見了，靠！”也跟著馮起白過去灌了幾大口涼水的趙鶴，冷著臉走回來，接著黃默的話頭道，“我當(dāng)時就趴在門玻璃上，那棉簾子有縫，看得清清楚楚，全他媽我們系的，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真他媽狠，我快喊啞了，就是死也不給開?！?

宋斐沒接茬，只問：“后來你們就跑到這里了？”

趙鶴聳聳肩：“還能怎么辦，哪有希望往哪跑唄。反正不拼就是死，拼一拼還能活?！闭f到這里他用手一指“室友們”，“你倆別看他們現(xiàn)在這樣，跑過來的時候都是一打倆一砍仨，給個板斧就是黑旋風(fēng)李逵！這位馮……起白，這回沒記錯了吧，拿著雕刻刀，一捅一個準(zhǔn)，比小李飛刀還猛。這位女同學(xué)，不起眼吧，掄的是菜刀，兩把！我就想不通了，女生宿舍是不是比男生宿舍多個廚房啊……”

“趙同學(xué)，”黃默溫和提醒，“用不起眼來形容一個女生是非常不紳士的?！?

趙鶴愣了下，顯然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不過態(tài)度倒是好，知錯就改：“對不住，那你給我一個詞兒。”

黃默笑盈盈推了一下眼鏡：“低調(diào)。”

趙鶴：“……”

宋斐和林娣蕾心情復(fù)雜地看著一米八幾的大男生被一米五幾的小姑娘治得服服帖帖，不知該感慨黃默同學(xué)技巧高超，還是趙鶴同學(xué)尊重女性。

這里站著談話的只有他們四個，但其他同學(xué)其實也聽著呢，尤其是傅熙元和吳洲，聽到超市部分的時候都激憤難當(dāng)。他倆雖不像趙鶴，跟那幫人是一個系——趙鶴體育競技系，他們是社會體育系，但同學(xué)院同年級，平時大家都很熟，稱兄道弟的，卻不想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成了這樣。一想到如果他們沒逃到這里，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死了，憤怒就沒辦法壓抑。

以至于這邊話題已經(jīng)告一段落，傅熙元還是沒忍住，狠狠罵了句：“超市那幫人，遲早有報應(yīng)！”

宋斐和林娣蕾不自覺對視一眼，欲又止。其實剛才趙鶴說到超市的時候，宋斐就有機會講。但講出來又怎樣呢，真的就能大快人心了嗎？未必。

“你們也去過超市吧?！秉S默突然道。

二人一愣，林娣蕾下意識反問：“怎么這么講？”

黃默靜靜打量著他倆，片刻后，道：“我們兩次提到超市的時候，你們的表情都有不自然的僵硬。要么，你們也在那里有過一些經(jīng)歷，要么……就是你們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內(nèi)情?！?

林娣蕾怔住，驚訝于黃默的敏銳。

宋斐嘆口氣，和盤托出：“其實我們是最先沖出宿舍到超市的，就在剛出事的第五天。過了幾天他們才沖出來，是我們把他們接進來的。但是可能覺得超市里食物有限，得未雨綢繆吧，他們?nèi)艘捕啵驼贾鴤}庫不讓我們進去，那時候貨架上的東西已經(jīng)吃差不多了，再待下去要么餓肚子，要么硬碰硬。六對十七，硬杠根本沒戲，后來我們就主動離開了?！?

宋斐沒講太細(xì)，但聽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些細(xì)節(jié)不用腦補，光聽都能自己蹦出來。

體院三個臉都要氣白了，連看起來好脾氣的何之問都忍不住道：“這也太不是人了！”

宋斐沒說話。

林娣蕾也低下頭。

黃默沒放過他倆任何一個表情，見狀半猜半試探：“你倆從屋頂上爬下來的，是不是在屋頂?shù)臅r候看見什么了？”

宋斐和林娣蕾這下都不是驚訝，而是震驚了。這哪是黃同學(xué)，是黃半仙??！

話說到這里，也沒什么好瞞著的了，宋斐就把超市的事情說了。

原本還很氣憤的幾個人忽然就恍惚了，好像情緒出現(xiàn)了斷層，不知該如何銜接。

這就是宋斐和林娣蕾不想講的原因。

因為這種感受他們再清楚不過了?？吹匠虚T被敲碎，看到喪尸沖進去，他們根本想不起什么仇什么怨，只知道又有人要死了，又有許多鮮活的生命即將或者已經(jīng)被黑夜吞噬。里面或許有曾經(jīng)傷害過他們的人，或許有素不相識的無辜同學(xué)，但當(dāng)他們逝去，留給活下來的人的，只有難過和悲傷。

這是人心底本能的善，對于生命的敬畏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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