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園,細雨,蒙蒙水霧迷離了現(xiàn)實與虛幻的界限。
“你叫……閻王?”徐望又問了一遍。
“有什么問題嗎?”青年歪頭,不解二人為何呆愣。
有,當(dāng)然有問題。
在池映雪的世界里遇見閻王,這事兒一點都不讓人意外,但作為和閻王真正朝夕相處過的徐望和吳笙來說,眼前這個“閻王”,實在陌生得讓人猝不及防。
不僅僅是外表上的陌生,還有內(nèi)在的變化。
就像池卓臨從霸道總裁變成了傻白甜,閻王也從那個世故成熟又帶一點陰鷙腹黑的男人,變成了朝氣蓬勃的青年。
簡單直白,活力健康,渾身上下透著愛誰誰的野勁兒,和他們認識的那個閻王,有很大不同,和他們認識的那個池映雪,幾乎截然相反。
徐望用力眨一下眼,眨掉沾在睫毛間的水膜,讓視野里的這個“閻王”更清晰,也讓紛亂思緒得以整理。
“沒問題。就是……”他笑一下,指指自己和吳笙,“我們倆認識一個朋友,也叫閻王?!?
“哦?”閻王來了好奇,一邊重新戴上黑口罩,一邊問,“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比你成熟一點,世故一點,偏執(zhí)一點?!毙焱粗奈骞伲匦虏剡M口罩之下,只留一雙閃著野性警覺的眼睛。
“干嘛和我比,”閻王好笑道,“我們只是恰好名字一樣,又不是真有什么關(guān)系,要性格都一樣那才見鬼了?!?
“還真有一個地方,”吳笙好整以暇地開口,“你們兩個,一模一樣。”
徐望疑惑看自家軍師。
閻王也挑眉:“哪里?”
吳笙垂下眼睛,視線落到他仍滲著血的、傷痕累累的手臂和小腿上:“你們兩個都不知道疼?!?
閻王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見自己的傷口,無所謂一笑:“疼習(xí)慣了,就不疼了。”
“你總受傷嗎?”徐望敏銳捕捉到他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苦澀,心里一揪,那話就出口了。
閻王怔了怔,像是對這個問題毫無心理準(zhǔn)備,末了干脆擺擺手:“哎,別聊我了,你們不是急著找池映雪么,那就趕緊跟我走?!?
語畢,他轉(zhuǎn)身就往前走,他的前方,一片枯樹,看不出任何小路或者建筑。
徐望和吳笙對視一眼,連忙跟上,但跟上了,徐望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嘴:“你這是要帶我們走哪條路?。俊?
或許是現(xiàn)實中的閻王對池映雪,總帶著一分敵意,于是對著這么“睦鄰友好”的閻王,徐望和吳笙仍難以百分百踏實。
“當(dāng)然是我——閻王——專用的路了?!遍愅趸仡^瞥他倆一眼,一副天地任我行的氣勢。
說話間,三人已來倒一棵極粗的枯樹下,寬大而焦黃的葉子掛滿枯枝,樹下一口壓著石板的老井。
閻王彎腰,深吸口氣,以一人之力推掉大石板,露出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井口。
井里已干涸,一眼就能望到井底。
“你不要告訴我,你準(zhǔn)備跳……”徐望話還沒說完,身邊已擦過一陣風(fēng)。
“撲咚”一聲,閻王落井,落完了還仰頭招呼他們:“快點下來呀。”
徐望看著那足有四、五米深的井底,腦袋疼:“這就是你的專用路?”
“別怕,”閻王貼心張開雙臂,“我接著你。”
“不用,”吳笙替自家隊長拒絕,“他有人接。”
隨著徐望穩(wěn)穩(wěn)落進吳笙懷抱,面積不大的井底幾乎被三人塞滿。在他們膝蓋高的井壁處,有一個一人寬的圓洞,不知連通向何處,只能感覺到嗖嗖的風(fēng),從洞口吹進井底,吹在本就濕透的褲子上,陰森的凉。
閻王艱難彎下腰,鉆進圓洞。
徐望和吳笙一難盡地看著,總覺得自己一不留神,誤入歧途。
伸手不見五指的洞道里,再聽不見地面的雨聲,只偶爾有不知哪里傳來的“滴答”,趁著這黑暗格外寂靜。
閻王、徐望、吳笙,一個跟著一個往前爬,速度緩慢,洞道坑洼,爬得腰酸背痛,膝蓋生疼,爬得徐望要是不說點什么,能憋死。
徐望:“你不要告訴我池映雪住地下室?!?
閻王:“怎么可能,正經(jīng)的西廂房?!?
徐望:“……那我們?yōu)槭裁匆叩叵?!?
閻王:“地上有人守著啊。”
徐望:“園丁和司機已經(jīng)被我們打跑了。”
閻王:“他倆只守花園,內(nèi)院里守衛(wèi)更多,沒有池總允許,你想硬闖,十條命都不夠。”
徐望:“池總?池映雪的父親?”
閻王:“不然還能有誰?!?
徐望:“那就是了,他是池映雪的父親,我們是池映雪的朋友,彼此好好溝通,沒道理不允許我們見?!?
閻王:“嘁,那個人,溝通不來?!?
徐望:“你試過?”
閻王:“不用試,就是他把池映雪關(guān)在西廂房不讓外出的,還溝通什么溝通!”
徐望身形一頓,黑暗中的吳笙,也微微一怔。
在游廊震動歪斜,天降一聲“池卓臨”的時候,他們就預(yù)見到了,這位“老池總”不好惹。
可彼時他們只當(dāng)那是一個威嚴、不茍笑、給人以壓迫感的父親,從沒往深里去想,他和池映雪之間的父子關(guān)系,有什么問題。
徐望:“他為什么要關(guān)著小雪?”
閻王:“小雪?”
徐望:“哦,我們都這么叫他。”
閻王:“看來你們關(guān)系真的不錯?!?
徐望:“我們和你,現(xiàn)在也是朋友了?!?
閻王樂了:“沒想到,我有一天還會借池映雪的光。”
“回到上個問題,”吳笙淡淡提醒,“池總為什么關(guān)著小雪?”
“這個我真不知道,”閻王嘆口氣,“反正我找池映雪玩,就一直走地下這條路。你們跟著我,不會錯,就是……”
徐望、吳笙:“就是?”
“這條路,可能,有點,坎坷?!遍愅跻蛔忠活D,語帶無辜。
漫長的匍匐前進后,三人終于跳出洞道,進入一個不知什么地方的寬敞空間。
吳笙亮起手機電筒,才看清,這是一間石室,四面墻壁皆由光滑磚石砌成,頭頂亦然。
徐望剛想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就見閻王走到墻角,在那兒摸索著墻壁,像在尋找什么。
很快,一聲扳動扳手的“咔”,從閻王那里傳來。
而后,他們正前方的這面墻落下,露出下一個石室。
那石室和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一模一樣大小,也是四四方方,也是上下左右全封閉,也是在閻王現(xiàn)在站的那個位置的墻角里,有一個不起眼的紅色小扳手。
唯一的不同是,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石室,墻壁上有個洞,就是他們爬過來的那個洞道;而面前的這個石室,四周墻壁完好無損,只是地面密密麻麻鋪滿尖刀,刀刃沖上,整齊得像殺人方陣。
“算我們站著的這里,一共六間石室,”閻王熱心講解,“我們只要扳動扳手,打開石門,一個一個闖過去,很快就能到西廂房。”
徐望轉(zhuǎn)頭看他,努力而緩慢地扯出微笑:“接下來的每一間石室都像前面這樣嗎?”
“怎么會?!遍愅趿⒖虛u頭。
徐望松口氣:“那就好?!?
閻王:“越到后面越危險?!?
徐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