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的改了海關稅金的老法子,我們可就連這一點點壓壓本錢的好處都沒了。最后,還是要從客人身上賺回來?!?
「對,就是這個道理?!?
「白總長,您是大佛啊,」王老板露著笑臉奉承,「跺跺腳,地面就要震三震,您上頭隨便改個規(guī)矩,到時候街上物價飛漲,人人都叫苦哦。」
白雪嵐任憑他們左一句,右一句,只是不哼不哈的,拉著坐膝上的女孩子調(diào)笑。
等眾人說得唇都干了,他才一哂,笑笑,「算了吧,你們一個個家里金銀滿倉,還少幾塊錢稅金?那些外國商人,有幾個是見錢不眼開的?為了長期做你們的生意,賺我們中國人的錢,你們要他開多少金額的票據(jù),他們自然就開多少金額。那些花花綠綠隨手寫的票據(jù)送到我們海關總署來,別說真實金額的一半,依我看,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眾人連叫冤枉,個個都說,「天地良心,票據(jù)實實在在,絕沒有少寫一分錢。我們都是做了多少年生意的人,一等良民,還不明白繳稅是為國的道理?再怎么想錢,也不省國家該收的稅金。」
「和你們說句玩笑話,你們就認真了?!拱籽构恍ΓS意擺了擺手,「先不要急,到底怎么樣,我還要在想想。你們只管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別聽信謠?!?
宣懷風本來正贊嘆白雪嵐竟然也有風骨,忽然聽見他轉(zhuǎn)了口風,不禁一怔。
那頭眾人卻早就歡悅起來,掏袋子的掏袋子,咳嗽的咳嗽,打眼色的打眼色,或自己親手奉上,或門外家丁早就準備好了捧上來。
「白總長,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鈔票,古玩,珍珠鏈子……一色玩意,堆滿了桌上小半塊地方。
其中一尊六寸高的翡翠駿馬,通體翠綠,沒有一絲瑕疵,前蹄高抬,人立仰首,栩栩如生。
連宣懷風看了也暗暗吃驚,這群人出手竟如此大方,此等珍品應該是從皇家流失出來的,就隨隨便便送給白雪嵐?
白雪嵐掃了一眼桌前的琳瑯滿目,淡笑道,「太客氣了。」
彈彈手指。
身后站著的幾個護兵有兩人走向前,把桌面上的東西一一收起來。
將要連那匹翡翠駿馬也拿起來時,白雪嵐忽對護兵道,「這個先別動。」
讓膝上的姑娘站到一邊去,掃了在場人一圈,才問,「這份大禮,是哪一位送的?」
一個穿著黑短褂,看樣子挺精干的男人站起來,拱拱手道,「是我們周當家,叫在下帶過來孝敬總長的?!?
宣懷風認出來,他就是自我介紹時,說自己是做小生意,辭含糊的其中之一。
白雪嵐把翡翠駿馬拿起來,掂量掂量,「這是難得的東西,嗯,一整塊的上等翡翠,這匹馬有八兩重吧?」
那人笑著說,「總長真神了,聽我們當家的說,這是清朝宮里流出來的東西,從前還被慈禧老佛爺賞玩過呢,剛好八兩八錢。放在白總長府上,添點趣意,也是我們一片孝心?!?
白雪嵐不在意地小嘆一口氣,「東西是好東西,可惜,我不能收。拿回去,替我多謝你們周當家?!?
對方臉色一變,強笑著問,「白總長,這話怎么說?」
「我早就說得清清楚楚。」白雪嵐眼里閃過強悍的光芒,冷冷道,「什么都能將就,唯一不能容的就是鴉片海洛因。你們當家也是聰明人,聽我一句勸,早點把手底下幾家大煙館改頭換面,開開夜總會,或者麻將館,不一樣帶著兄弟們賺錢?何必硬要走這條絕路?!?
那人臉一沉,冷笑著說,「白總長,自從您走馬上任,我們可是一路以禮相待,什么時候不恭恭敬敬?您若是要孝敬,開口就是。俗話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必硬把兄弟們的生路堵絕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您說是不是?」
一邊說,眉間已經(jīng)隱隱露出煞氣來。
房里空氣驀地一凝,人人噤聲。
白雪嵐身后幾個護兵悄悄移上來,環(huán)形圍在白雪嵐身后,手都按在槍匣子上,眼睛瞪得老圓。
只有白雪嵐最從容,盯著那人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是大佛金身,兔子要咬我,還是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傊?,只要我白雪嵐在這位置上一天,煙土的路子我就堵一天。外國鴉片要闖我的海關,不怕槍子的盡管來。」
說完,長身而起,對在座人等拱拱手,笑道,「打擾各位,這頓酒喝得不錯,來日再由我還席罷。」
領著宣懷風和護兵走出房。
一干老板和姑娘們都匆匆送出來,只有那穿黑褂的男人留在屋里。
正下樓,忽然聽見上面惡狠狠罵了一聲「他娘的!」,接著轟一聲巨響,乒乒乓乓碎聲不絕。
看來一整桌子酒菜,都被那人翻了。
大家都呆了呆,訕訕呆笑。
白雪嵐卻絲毫不以為意,一邊和左右旁人談笑,一邊往下走。
那個央宣懷風喝酒的女孩子也陪送到大門口,宣懷風知道她們過日子全靠客人打賞,在口袋掏了掏,才發(fā)現(xiàn)出門前白雪嵐往他口袋里塞的錢全是十塊一張的。
心忖白雪嵐的錢,也用不著心疼。
抽了兩張十塊的,放到那女孩子手里。
她想不到宣懷風這樣闊氣,喜出望外,接了錢,依依不舍拉著宣懷風的手問,「爺,你明日還來嗎?」
宣懷風說,「你別老是叫我爺,聽著別扭,叫我宣副官就好?!?
女孩子應了,笑著問,「那你明天來不來?」
宣懷風搖頭。
女孩子也不沮喪,撒嬌般的牽著他的袖子輕搖,「宣副官,你明天不來,后天來吧。不然日后經(jīng)過,也進來坐坐再走,要是來了,和伙計們說找梨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