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的車駛進省政府大院,夕陽正貼著辦公樓的檐角緩緩下沉,金色的余暉穿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常委會上的交鋒還在腦海里盤旋,文春林那番帶著明顯問責意味的質問,像一根刺扎在心頭。對方急于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恰恰說明心里有鬼,而這鬼,十有八九和趙宏圖脫不了干系。
車停穩(wěn)后,沈青云提著文件袋走進辦公樓。
走廊里的燈光已經亮起,暖白色的光線照亮了墻上“為人民服務”的標語,卻照不進他眼底的凝重。
剛才沙瑞明在辦公室的叮囑還在耳邊回響:“小心對方的可乘之機”,這話絕非空穴來風,張春梅的死疑點重重,趙宏圖作為宏圖實業(yè)的掌舵人,又深度介入光明紡織廠的改制,若說他與此事無關,沈青云無論如何也不信。
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一股淡淡的墨香混合著茶香撲面而來。
早上沒喝完的龍井還在白瓷杯里,茶葉早已沉底,茶水涼得透了。
沈青云把文件袋放在紅木辦公桌上,隨手拉開椅子坐下,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桌面上的文件,那是光明紡織廠的改制方案,宏圖實業(yè)四個字被他用紅筆圈了一圈又一圈,邊緣已經有些模糊。
他閉上眼睛,腦海里飛快地梳理著線索:光明紡織廠改制時,宏圖實業(yè)以“戰(zhàn)略投資者”的身份介入,提出的安置方案被工人多次反對。
工人上訪的時機恰好卡在山河煤礦案的關鍵期,張春梅夫婦上訪前曾與神秘人接觸,上訪后便全家自殺。
王圣濤等人拒不交代,口徑與趙玉明如出一轍。
這所有的線索,都像一條條無形的線,最終指向了趙宏圖。
“必須盡快找到突破口?!?
沈青云睜開眼睛,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張春梅的案子是關鍵,如果能證明她的死與趙宏圖有關,不僅能給死者一個交代,還能順藤摸瓜,挖出背后的保護傘,甚至可能牽連出山河煤礦案的更多內幕。
但趙宏圖在漢東根基深厚,不僅是知名企業(yè)家,還擔任著省工商聯(lián)副主席,社會關系錯綜復雜,明著調查必然會打草驚蛇,甚至遭到來自各方的阻力。
唯一的辦法,就是秘密調查。
想到這里,沈青云拿起辦公桌上的紅色座機,指尖在撥號鍵上停頓了兩秒,隨即撥通了省公安廳廳長方東來的電話。
聽筒里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嘟嘟”聲,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喂,沈書記?”
方東來的聲音很快傳來,帶著公安干警特有的干練,背景里隱約能聽到辦公室的嘈雜聲,顯然還在處理公務。
“東來同志,你現(xiàn)在有空嗎?”
沈青云的語氣低沉而堅定,直接對方東來說道:“來我辦公室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有,我馬上過去?!?
方東來沒有多問,立刻答應下來。
他知道沈青云的行事風格,若非緊急且重要的事,絕不會在這個時間點突然叫他過去。
掛了電話,沈青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
窗外的省政府大院已經亮起了路燈,昏黃的燈光把雪松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肅穆。
他想起剛才常委會上劉紅梅介紹的輿情,網友們的指責還在發(fā)酵,如果不能盡快查明真相,不僅無法平息輿論,還會讓背后的人更加肆無忌憚。
……………………
大約二十五分鐘后,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節(jié)奏沉穩(wěn),符合方東來一貫的風格。
“進來?!?
沈青云淡淡地說道。
門被推開,方東來快步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警服,肩章上的警銜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幾分風塵仆仆的疲憊,卻依舊眼神銳利,精神飽滿。
看到沈青云,他立刻停下腳步,微微頷首:“沈書記,您找我?”
“坐吧。”
沈青云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沙發(fā),自己也走了過去坐下。
江陽之前泡好的茶還放在茶幾上,溫度剛好,他示意方東來喝茶:“先喝口水,喘口氣?!?
方東來也不客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緩解了一路趕來的干澀。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直視著沈青云:“書記,是不是張春梅的案子有新情況?”
沈青云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沒有絲毫寒暄,直接切入正題:“東來同志,今天找你過來,是想讓你安排一件事,秘密派人對接京州市公安局的謝東山,對張春梅一家自殺的案子進行全面復查。”
“復查?”
方東來的眉頭微微一皺,有些意外:“謝東山那邊不是已經在調查了嗎?省廳也派了技術專家過去?!?
“不一樣?!?
沈青云搖了搖頭,手指輕輕敲擊著茶幾的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之前的調查是公開的,現(xiàn)在我要的是秘密調查,不能走漏任何風聲。重點調查對象,是趙宏圖?!?
“趙宏圖?”
方東來的眼睛猛地睜大了幾分,顯然有些驚訝。
他雖然知道宏圖實業(yè)參與了光明紡織廠的改制,但沒想到沈青云會直接把調查重點放在趙宏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