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虞正打算送一送林大夫,可剛一動,就聽得一聲細(xì)聲的,但是急促的‘不虞’,不用看也知道這聲音從何而來。

時緒見狀,示意小妹別去,他去送大夫,并將屋里其他人都領(lǐng)了下去。

時不虞從不是扭捏的人,便是如今實在不知如何和母親相處,態(tài)度上也坦蕩極了,往床前的腳踏上一坐,側(cè)身抱著膝蓋,看向臉上有了笑模樣的人。

"我沒怨過你。"

時大夫人有些驚訝,又有些歡喜。

說了第一句,發(fā)現(xiàn)也沒那么難開口之后,時不虞嘴皮子就恢復(fù)了靈活。

"你也不用怪阿姑,覺得是她取代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才和你不親近。我和她的關(guān)系,跟你不一樣。"時不虞伏到膝蓋上,仔細(xì)和她分說這其中的不同之處。

"阿姑是玩伴,是幫手,是照顧我飲食起居的人,是教導(dǎo)我禮儀規(guī)矩,是非善惡的人,也是站在我身前,為我擋下所有傷害的人。從最早來到我身邊,她就在我床邊打地鋪,至今都是如此。她從來都將自己定義為仆婦,屬下。從一開始只是身手不錯,到如今樣樣都會,是她對我的百般用心。她也告訴我,因為我出生在時家,得時家悉心呵護了最難的那三年,白胡子才能養(yǎng)出現(xiàn)在的時不虞,換成別家都不可能。"

時大夫人一開始還有些被女兒拆穿心思的赫然,可聽著聽著,便多了對萬霞的感激,有時家才有如今的不虞,有萬霞,也才有惦記時家的不虞。

只是她仍想知道："我呢"

"你是母親,是我的來處。"

時大夫人瞬間淚如雨下,十三年的分離,十三年的想念,這段時間的種種情緒起伏,在這短短一句話里悉數(shù)被抹平。

母親是來處,世間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所以,她大可不必吃萬霞的醋,不必去想在女兒心里,她和萬霞誰更重要。

"你別哭呀！"時不虞跪立起來,掏出帕子給她拭淚："很多年沒使用過的稱呼一時喊不出來,你也不能怪我,不是我在鬧脾氣,也不是我在怨誰,就是生疏,你等我熟悉熟悉就能喊得出來了。"

時大夫人連連點頭,試探著抬起手握住女兒的手,見沒被掙脫,也沒被抵抗,眼淚流得更急了。她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來的女兒,天知道當(dāng)時有多開心。后來雖然被弄得心力交瘁,但只要看一看玉人般的孩子就覺得,做娘的能替她遮風(fēng)擋雨一輩子！

可如今,卻是女兒在為時家遮風(fēng)擋雨。

時大夫人忍不住想,莫不是老天垂憐她失去丈夫兒子,才讓這分離多年的女兒又回到了身邊

可是,可是怎么就不能都在身邊呢

時大夫人自出事就強忍至今的淚水,在已成為她靠山的女兒面前一次流了個痛快,不必?fù)?dān)心被其他人看到她的軟弱,她的擔(dān)心,她的害怕,待過了今日,她仍是時家的當(dāng)家夫人,是被所有時家人依靠的人。

時不虞漸漸也懂了這眼淚,她只默默擦拭著,等她痛快哭了一會才道："哭久了傷神,你身體還弱著,會撐不住。"

時大夫人自也知道,握著女兒的手貼在臉上,像是從她這里汲取力量一般,連連做著深呼吸,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眼淚也不再流得那么厲害。

又稍等了會,時不虞才揚聲問："誰在外邊藥好了嗎"

"好了。"時緒應(yīng)聲而入,手里拿著銚子,手柄用厚厚的布巾包著。

見母女倆親密的姿態(tài),他心里歡喜,也不挑破,道："端過來藥就涼了,索性把銚子一并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