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來了,容嫣心情明朗許多。為了讓他安心學制藝,容煬忙時,容嫣便到淮安伯府來看他。這倒是成全了青窕,孕期情緒起伏不定地,總想有個貼心人陪她聊聊,巴不得見天見到表妹,便打趣道:我這是沾了表弟的光啊。
容嫣婉笑。
不過沾光的,可不知她一人。
容煬來的第二日,在淮安伯府,容嫣終于見到失蹤了好幾日的虞墨戈了——
容煥心里清楚,自己能來拜師是沾了堂妹的光,故而對容嫣沒有在通州那般冷漠,還算客氣。
然十四歲的容爍是萬氏的小兒子,自小嬌慣,許是聽多了母親對堂姐的抱怨心生不屑,可畢竟是客又受了兄長叮嚀,不敢放肆,見了容嫣別別扭扭地。
不過兄弟二人見了虞墨戈,聽聞他是英國公家三少爺,笑臉相對,極是恭敬。
瞧他們那逢迎的模樣,容嫣心里便懊糟。她是想和他們劃清界限了,可在外人眼里,到底他們還是一家人。
不過好在容煬是個志潔端正的孩子,這就夠了。
徐井松道難得一聚,不若邀徐先生大家同去大書房聊聊。容煥陪笑應和,兩個小的自然聽兄長的,而虞墨戈——不經(jīng)意地瞥了眼容嫣,慵然點了點頭。
臨去前,容嫣囑咐弟弟,等他結(jié)束回容宅吃晚飯,便陪著青窕去后院看瀾姐兒了。
到了后院,小丫鬟道,三小姐帶著小小姐去了伯夫人那,要歇了晌再回,姐妹二人便在游廊里散步。
聊了會,青窕神情踟躕,偷瞄了眼表妹,咬了咬下唇試探道:……你表姐夫去容府,容老夫人問及你了,還道了些……秦府的事……
容嫣攙扶她的手微頓,隨即平靜道:嗯。
見她無甚反應,青窕接著道:……你離開通州后,郡君去了容府……和老夫人打聽過你……瞧這意思是舍不得,可這話始終也沒點透,倒惹得老夫人動了心思。你祖母的脾氣你也清楚,怕是她和井松說了什么,讓他勸你回去。若他真的勸了,你可不要氣……他這人也是,怎偏就不順你意……上次陳侍郎的事就夠惱了……青窕眉越蹙越深。
容嫣算明白徐井松為何會去容府了。他一個武將何嘗聽他喜過丹青,到底還是懷了私心吧。不過表姐真心待己,容嫣不會告之徐井桐的事給她添堵。于是笑道:安心,我不會氣,他也不過是給祖母傳個話而已。
說著,神情微斂,又道:我和郡君許是投緣吧,從入了秦家門,她便待我如親孫女,甚至比待秦晏之還要好。我病的那些日子,她日日為我求佛,說句不好聽的,她比我親祖母還要親??删退闼齺砹艘舱f明不了什么,秦晏之若是聽她的,當初也不會同意和離。祖母動心思也不過是她一廂情愿。我不會回去的,即便是秦晏之來了我也不會回去,更何況他也不會來……
容嫣這話出口,青窕一口氣算松了??此扑诼裨棺约曳蚓?其實還不是在探表妹的口風。她是想表妹安穩(wěn),可也不想她錯了主意再回到那個深潭古穴似的家,對著一個冷漠無情的丈夫。
那眼下年關,你可要回通州……
不回。容嫣應道,沒半分猶豫。
容煬也見了,還回去做什么。容家沒有一個想待見她的,何必回去做那礙眼的
青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而拍了拍她手道:那不若回外祖家吧!外祖母一定想見你,數(shù)來你們有多少年沒見了。端午歸寧,我去看了外祖母,她還提到姨母,提到你了……不若年關便在伯府過,初二隨我回京去瞧瞧外祖母。
這幾日害口,表姐氣色不佳,可提到外祖便神采奕奕。然容嫣卻沒有這份感觸,的確太久不見了,久得她頭腦中根本提不出對外祖家的任何記憶。
她不想惹得表姐郁郁,淺笑道:還有日子呢,再說吧……
青窕直性子,哪容她含糊。方要開口究問,一股子突如其來的酸意涌上,她擰眉捂住了口,拉著嬤嬤便朝后退,幾欲安奈終了還是敗了,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容嫣上前,青窕捋著胸口擺手。腌臜,別過來了!有嬤嬤在,你先去后院等我吧。說罷,被嬤嬤丫鬟攙扶著去了暖閣。
見下人拾掇前面游廊,容嫣折身穿過花園的拱門去后院了。然才走進小竹林,便聽聞身后窸窣聲。她心下一動,駐足,猛然轉(zhuǎn)頭,一眼對上了身后人幽沉含笑的目光——
是虞墨戈。
容嫣長舒了口氣。方才那一瞬,她還以為是徐井桐,真是被他給折磨怕了。然細琢磨,這口氣里怕不止虛驚吧。望著眼前人,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心始終在一個不易察覺的高度提懸著,如今終于歸位了……
虞墨戈是不懂她這口氣的含義,但他瞧得出她今兒氣色頗好。
容嫣望了望左右,瞧著沒人好奇道:表姐夫他們呢
還在論政,講八股制藝。
那您怎來了。
不感興趣……況且我興趣也不在那……
不在那在哪容嫣怔住,然看到他勾起唇角瞬間懂了。目光無措間,臉頰紅得似她斗篷衣襟上的海棠,與之相映,嬌媚更勝一籌。
開心了他下頜微揚,輕佻道。
容嫣想了想猜出他所指,嫣然甜笑,聲線婉轉(zhuǎn)道:嗯,和弟弟分開那么久,整日掛念,如今可算是見到了。
見她笑靨如花,滿足得不得了,虞墨戈心都跟著吹了春風似的。憶起她曾經(jīng)夢魘,他可是清楚她究竟有多思念親人。
他悠然上前,靠近她。她怎么還是那么小,小得他忍不住去湊近,貼在她耳邊道:我們也好久不見了,你想我了嗎
氣息撲在耳邊癢癢的,溫暖而曖昧。容嫣的臉登時紅云布滿,捏著耳朵朝后躲了躲??伤指松蟻?她再躲,他再跟……
一直將她逼到了六角亭下,她倚著亭柱無處可躲了,怯怯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狹目微揚,矜貴清雅的臉浮著一抹輕笑,還在等著她的回答,于是喃喃道:
想,想過……
想過
虞墨戈眼眸一凝,盯緊了她。
什么叫想過是某一特定時刻想起了他,還是某一段時間她在想他
不管是哪個,這個過字都極其討厭,將本應該持續(xù)的事情偏就定格在了過去。這可不行!
虞墨戈笑意愈濃,勾起她下頜,指腹她微翕的櫻唇上撫過。看來他還真應該仔細教教她該如何正確說話了。
晚上我來接你……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