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活下來的那絕少部分,每一個,都是秦軍中堅力量。
李郡將軍,就是其中之一。
而如李郡這樣的人,還有很多。
章臺宮。
郎中令章邯身穿黑色甲胄,其上有兩個骷髏頭外飾,大步行到章臺宮前,被章臺宮外的郎官們攔下。
止步!
章邯依止步,沉聲道蓋聶何在
一郎官輕敲章臺宮宮門,一個宦官半開宮門,目視郎官,以目相詢。
章郎中令要尋蓋先生。
諾。
宦官關(guān)門。
很快,章臺宮宮門再開。
一襲白衣的蓋聶走出來,看著章邯,不不語,冷硬著一張臉,以目相詢。
章邯心中不快。
你拿我當(dāng)普通郎官,當(dāng)你下屬了是罷如此目中無人,陛下怎選了他代替趙高!
以前趙高為行璽符令事時,從來沒有這么對待過章邯,每次都很鄭重。
若是換做平時被這么輕待,章邯此刻肯定會和蓋聶較一番勁。
但現(xiàn)在,章邯沒那個時間,沒那個精力去和蓋聶較勁。
隔著兩個郎官交叉的長戈,章邯沉聲道陛下可睡下了
蓋聶點點頭。
一句話都不愿與我章邯說好大的架子!倒像是我與你匯報一般!
章邯強忍著怒意,繼續(xù)說蒙公就在宮墻外,求見陛下,陛下何時會醒。
如果是趙高,這時候就能聽懂章邯的外之意,章邯是在請趙高去叫醒陛下。
這樣說的目的是,有臣子拜見,臣子要等始皇帝睡醒,再被接見。
如果直接說蒙驁來了,你去把陛下叫醒。
那就是臣子拜見,始皇帝被叫醒,接見臣子。
不要小看這種脫褲子放屁的事。
都城居,大為不易。
皇宮行,謹(jǐn)小慎微。
就是這么一件件看似多余的小事,才是一個人能夠脫穎而出的關(guān)鍵。
古代官場如此,現(xiàn)代職場亦如此。
辰時會醒。
蓋聶如實說道,語氣冷硬,他不是混官場的人。
章邯終于聽到了蓋聶回復(fù),但他寧可蓋聶不回復(fù)他,直接轉(zhuǎn)身回去叫始皇帝。
他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蓋聶,眼珠子里滿滿的疑惑。
我是真問你這個
我跟陛下這么久,我不知道陛下什么時候會醒
你進去把陛下叫醒??!
豎子什么都不懂,剛愎自負(fù),差趙高遠(yuǎn)矣,到底是怎么被陛下看中的
蓋聶眼睛里,也滿是困惑。
還有事
沒事你怎么還不走
章邯仔細(xì)打量蓋聶,他懷疑蓋聶不是不懂,而是在故意刁難他。
看了兩眼蓋聶困惑雙眼,覺得應(yīng)該不是。
就算要刁難我章邯,也不會挑這種事刁難我,這是誤陛下大事。
無奈,章邯只好帶著氣,將話說開說透。
請喚醒陛下,此事需陛下定奪。
諾。
把陛下叫醒你直說不就好了
最后疑惑地看了章邯一眼,蓋聶關(guān)門去扒拉始皇帝去了。
很快。
隔著一扇門,始皇帝毫無睡意,雄渾寬厚的聲音傳入章邯耳中。
帶蒙公進來。
唯!
章邯大聲應(yīng)下,以最快速度奔向咸陽宮宮門處。
他這一路上沒有停下一步,沒有答過一個口令。
因為沒有一隊郎官,能看到疾速奔行的章邯。
章臺宮內(nèi)。
始皇帝用冷水清洗了一下面目。
冰冷的水在始皇帝臉上穿達涼意,徹底驅(qū)散其身上殘留的暖意,睡意。
始皇帝批奏章到深夜,還沒有睡下一個時辰就被叫醒。
換做常人在這種境遇下被叫醒,怎么都要有起床氣。
始皇帝也有。
他用冷水洗臉時,加大力度,使勁捧了幾捧水砸在臉上,這就是他的宣泄了。
有專門為始皇帝更衣的宮女上前,始皇帝擺擺手示意不用。
拿起衣物,始皇帝很快就穿戴整齊。
更衣宮女為始皇帝穿衣,確實形象更好些,但太浪費時間。
所以除了上早朝這種時候,始皇帝都不愿意讓更衣宮女上前。
始皇帝做夢也想不到,日后會有皇帝離了更衣宮女,宦官,連穿衣服都不會。
去取一石奏章來。
始皇帝吩咐兩個宦官。
唯。
兩個宦官,只有一個年輕的快速回了始皇帝。
另一個年長些的宦官是隨始皇帝很久的老人。
他低著頭,拱著手,焦急地勸說道陛下已批閱了一石奏章,不可再批閱了,陛下要保重圣體啊!
聒噪!蒙公到來最少還要一炷香時間,朕就干等著乎速取奏章來。
咸陽宮很大。
從咸陽宮宮門,以常人腳程跑到章臺宮,要二十多分鐘,也就是一刻鐘加半盞茶的時間。
夜間郎官們巡邏,在咸陽宮行走時不時要對暗號口令,這時間拖得就更久了。
蒙驁肯定不能被章邯帶著飛,所以始皇帝才說蒙驁會一炷香到,喝酒是半個小時。
年長宦官單膝跪地,聲音中隱有哭腔。
陛下積勞成疾,夏太醫(yī)千叮萬囑,要陛下多加休息。陛下每日睡得還是比我還少,如此下去,就是吃再多藥,陛下身體也恢復(fù)不來啊。
要你去你就去,算了,你。
始皇帝隨意又指了一個宦官,打算叫這個宦官隨年輕宦官去搬奏章。
陛下,小人去。
年長宦官見始皇帝心意已決,只能是抹著眼淚,隨年輕宦官去搬奏章。
始皇帝在桌案前剛坐下,蓋聶走到始皇帝身前,始皇帝疑惑抬頭。
請陛下伸手。
作甚
診脈。
你除了會劍術(shù),還會看病
醫(yī)武不分家。
始皇帝疑惑著伸出手,蓋聶并攏雙指,將兩根手指第二關(guān)節(jié)搭在始皇帝手腕間。
始皇帝看著手腕上的劍指,好笑地道你這也是診脈
醫(yī)者都是用三根手指指尖放在手腕,感受數(shù)根脈絡(luò)跳動強弱,斷病疾。
始皇帝從來沒見過像蓋聶這種診脈方式。
蓋聶確實不會看病。
讓他感受脈絡(luò)跳動,他能感受到是肯定的,但他根本說不出脈絡(luò)如此跳動是什么病癥。
但醫(yī)武不分家這句話也不是空話。
武功高強者,奇經(jīng)八脈無不打通,以便內(nèi)力暢通無阻。
如此強者,就可通過內(nèi)力探知他人身體。
比如蓋聶,就能通過劍氣,檢查始皇帝身體中,有無氣血淤堵之處。
若肩胛骨淤堵,那就可能是肩周炎。
蓋聶專心感受劍氣,沒有應(yīng)始皇帝調(diào)笑。
當(dāng)他二指脫離始皇帝手腕時,深深地看了一眼始皇帝胸部。
陛下肺,心,有淤結(jié)。再這樣下去,陛下活不過二十年。
始皇帝淡然地收回手,笑了笑你倒是未騙朕,還真能看出些。你夏無且說的僅多了兩年,他說朕只有十八年壽。
蓋聶還要再說些什么,兩個宦官抬著一石奏章進來了。
始皇帝擺擺手不讓蓋聶說下去,指了指奏章要蓋聶去取。
蓋聶就不說了,默默取奏章,翻奏章。
如此聽話的蓋聶,讓始皇帝有些詫異。
他抬眼看了蓋聶一眼,卻難以透過那張面癱臉,看到蓋聶的心在想什么。
一炷香后。
老將披甲執(zhí)劍,來到了章臺宮門前。
章臺宮宮門大開,始皇帝走出章臺宮,扶著蒙驁手臂,親迎蒙驁入內(nèi)。
未讓蒙驁卸甲。
未收蒙驁之劍。
蓋聶,章邯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在始皇帝記憶中,自十年前那場蘄年宮之變后,蒙驁就賦閑在家,沒有穿過戰(zhàn)甲。
是以今日第一眼看到蒙驁披著戰(zhàn)甲,手中拿著秦劍。
始皇帝就知道,蒙驁這次入宮,定有非同小可的大事。
披甲執(zhí)劍。
只為殺人。
殺什么人,需要夜闖咸陽宮
始皇帝心頭陰翳,不詳預(yù)感籠罩心頭。
是以帶蒙驁入章臺宮第一件事,就是屏退左右。
始皇帝神態(tài)認(rèn)真,嚴(yán)肅。
請蒙驁在其身前落座,兩人中間隔著的是堆放奏章的桌案。
蒙公今夜入宮,所為何事。
蒙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奏章,以及沒有干涸的硯臺,臉上怒色去了許多。
老將摘下腰間寶劍,擱放在桌案上。
帶著劍鞘的寶劍落在桌案上,起了一聲悶響。
蒙驁這一下雖然沒有刻意重放,但他也沒有刻意輕放。
不管他怎么放,在始皇帝面前有放劍這個行為,本身就是不敬。
始皇帝神色沒有變動,沒有說話,他在等蒙驁開口。
陛下是不是忘了,陛下的王位,是誰為陛下爭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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