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易霖享受著被未婚妻緊張重視的感覺,溫和地保證："放心,我一定會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讓你擔(dān)心。"

"這還差不多。"

費雪甜糯地應(yīng)了句,那邊正好有人叫"三缺一",她也沒繼續(xù)膩歪,哄道,"那你再好好睡一覺吧,我去打牌了。"

"嗯,運氣好點,多贏些。"

"哈哈,借你吉。"

掛了電話,卓易霖?zé)o力地丟開手機,翻身又埋在被子上。的確很想繼續(xù)睡一覺,什么都不管不顧,可只要想到昨天醫(yī)生的話,腦子就又平復(fù)不下來。還在琢磨著怎么跟馮茹好好談?wù)?才能讓她消除對自己的誤解,手機又響。撐起腦袋拿過手機一看,醫(yī)院的。他忙坐起身,用一口流利的德語接起來電："喂……我是,什么時候不見的好,我知道了……麻煩你們了。"

通話結(jié)束,他落下手機馬上找到馮茹的號。打過去。關(guān)機。果然跟院方說的一樣,馮茹聯(lián)系不上了。然而,這還不是最緊急的。最緊急的是,馮倩情況又危險了,需要搶救,需要家屬簽字,可馮茹卻在這個時候聯(lián)系不上……無暇多顧,更顧不上身體不適,他趕緊起來穿衣洗漱,出門,直奔醫(yī)院。緊趕慢趕沖到醫(yī)院后,正好碰到馮倩的主治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出來。"醫(yī)生——"他立刻上前,因為生病而帶著口罩,呼吸都沒喘勻。醫(yī)生見他慌慌張張,抬手示意了下,沒等他緩口氣把話問完,一臉消沉地搖了搖頭："我們盡力了,但她的情況的確太糟糕,身體多器官衰竭。呼吸機還沒有拔,你可以進去看看她。"

卓易霖腦子里一嗡,心頭重重一痛。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的到來,可當(dāng)真正來臨時,他還是極度傷痛。畢竟,這么多年的關(guān)照與陪伴,那個女孩兒對他來說,的確跟家人無異。醫(yī)生說完就走開了,卓易霖怔愣兩秒很快回過神來,連忙又取出手機給馮茹打電話。最后一面了,她們姐妹理應(yīng)相見的,否則會是一輩子的遺憾?？上?那邊還是關(guān)機。他留了微信消息,趕緊進去看望馮倩。病床上,馮倩戴著氧氣面罩,臉色因為多日來的病重折磨,整個皮膚暗淡蠟黃,眼下還有濃濃的淤青。她身體連接著很多管線,喉嚨處的插管讓人看著便覺得痛苦難受,整個人消瘦得只剩皮包骨。若這樣活著,的確是煎熬。能痛痛快快地離去,也是解脫吧。雖然身為醫(yī)生,早已經(jīng)見慣了生離死別?？蛇@一幕還是深深刺痛了卓易霖的心。馮倩早已失去意識,只有機器上跳動的數(shù)字顯示她還有微弱的生命跡象。卓易霖在病床邊坐下,探出手去,輕輕落在馮倩瘦骨嶙峋的手上。彌留之際的馮倩,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手指竟還微微蜷縮了下,虛虛扣住了他的手。"馮倩……我是易霖,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卓易霖看著她的手指有動靜,知道她這會兒應(yīng)該是清醒了,馬上靠近低聲說話。昏迷中的馮倩,眼睫顫抖著,繼而,眼瞼虛弱緩緩地撐起……"馮倩,你醒了……"馮倩嘴巴動了動,想說話,可是氧氣面罩蓋住了口鼻,讓她發(fā)聲更艱難。卓易霖猶豫了下,抬手,輕輕幫她拿下了呼吸面罩。馮倩轉(zhuǎn)動眼眸,眼瞼又睜開一些,看向卓易霖。"易……"她光動嘴巴,幾乎發(fā)不出聲音了,但卓易霖明白,她應(yīng)該是在叫自己。"我在,對不起,我沒能治好你,不能帶你回國了……"此時此刻的內(nèi)疚無力,全都發(fā)自肺腑。若早知道帶她出國,最后是這樣的結(jié)局,倒不如留在國內(nèi)保守治療,就算病情毫無起色,最起碼能保住一條命。而如今,一點點疏忽大意,徹底將她葬送。馮倩心里其實不舍,人到彌留之際,都會不舍得離開。她也一樣。只是,極度虛弱的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唯有一雙眼緊緊盯著卓易霖,臉色急切又不舍。"如……如——"用盡全身力氣,她又發(fā)出一個虛弱的音。卓易霖努力辨聽好久,想到馮茹不在身邊,她肯定心有困惑,又掛念不安。"小茹她有事離開了,你堅持住,等她回來好不好堅持住。"

卓易霖一邊安慰她,一邊又拿出手機,再次發(fā)給馮茹?？梢廊魂P(guān)機。"她在趕來的路上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她這些天照顧你很辛苦,今天難得出去走走,你要堅持住,等她回來,不然她會遺憾一輩子的。"

卓易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斷地鼓勵?？神T倩半張著嘴,連唇瓣都合不攏了,眼里的光漸漸消散……黯淡,直到,眼皮下落,徹底合上。卓易霖怔怔地看著她,失去了反應(yīng)。掌心握著的那只手已經(jīng)耷拉下來,他情不自禁地握得更緊,不愿放開。"馮倩……馮倩……謝謝你,謝謝……對不起,對不起……"良久,他低聲呢喃,淚水不知何時滾落下來,沾濕了口罩。謝謝你曾救過我的命。對不起我沒能治好你。一旁的護士靜靜等候,見病人已經(jīng)離世,這才上前,開始收拾病人遺體上的醫(yī)療器械。卓易霖?zé)o法形容心中的感覺。其實這對馮倩來說是解脫,對他亦是。可這份輕松在此時此刻,一點也不能化解心中的傷痛和歉疚。他行尸走肉般起身出去,挪到走廊后,就近跌坐在一張椅子上。身體的痛,心理的痛交織在一起,讓他有點靈魂升空的感覺,有那么一瞬,整個人都輕飄飄好像到達了虛無縹緲之境。直到,兜里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將他從大腦空白中喚醒。意識到手機在響時,他以為是馮茹回電話來了。可忙拿出手機一看,卻是個陌生號。"喂……""你是卓那個中國人,中國醫(yī)生……"對方講德語,語調(diào)慌亂,確認他的身份。"我是,怎么了"

"你的朋友,我們發(fā)現(xiàn)了,在我們醫(yī)院對面的大樓頂上,你快過去看看……她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卓易霖豁然起身,電話還沒掛,人已經(jīng)飛快地朝著電梯奔去。跟電話那頭詳細問清楚了地址,卓易霖出了醫(yī)院后,一口氣狂奔到對面大樓,又上到樓頂。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天臺聚集了,正在跟馮茹溝通。可大家的語五花八門,馮茹未必聽得懂,又或者,她根本不在乎聽不聽得懂了。她坐在天臺邊緣,視線平平地注視著遠方。冰冷刺骨的寒風(fēng)中,她衣著單薄,連厚棉服都沒穿,也不知在這里坐了多久,人是不是已經(jīng)凍僵了。卓易霖到達,表明身份后,救援人員立刻讓他上前。"小茹……是我,易霖。"

他低聲開口,腳步緩緩前行。馮茹沒有反應(yīng),他便默默地繼續(xù)往前,想尋找機會把人薅下來?？删驮谒€有兩三米距離時,馮茹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眼神冷漠茫然,"你別過來……"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