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屋里聚不起暖氣。
夏寧本想回去,但恰好荷心送來了斗篷、暖手爐,她索性又坐了會兒。
看著三個孩童嘻嘻哈哈湊在一起玩耍。
她忽然想起一事,偏頭問荷心,"有幾日沒看見魏娣來院子里玩,今日也不見來拿拜年紅封,可是不知道我這兒有新年禮呀"
荷心答:"奴婢與暖柚今日去尋吳管家時,路過了魏姑娘那兒同她說了,她被謝先生扣著翻醫(yī)書習字,實在抽不得身。"
夏寧哦了聲,"那你們回頭將先生與魏娣兩人的紅封一齊送去,再拿些嬤嬤今日新制的茶點去。"
荷心應是。
又坐了會兒后,嬤嬤從后頭出來,催夏寧回去:"娘子在外頭坐了這么久,瞧著臉都凍的有些發(fā)白了,快些回屋子里去暖暖。"
夏寧窩在圈椅里,昂起頭看嬤嬤,"嬤嬤,我不冷。"
嬤嬤苦口婆心的勸道:"屋子里的茶爐上溫著娘子愛喝的蜜柚茶水。"
夏寧立刻站起身,攏緊了身上的斗篷,"回!"
荷心偷偷朝嬤嬤豎了個大拇指。
她們這位娘子,看似和和氣氣,待她們也沒什么主子架子,實則極有主意,說多了勸多了若是惹她不快,她便噙著淡淡的笑看你。
到底是經歷過事的女子,眼神頗能震懾人心。
荷心是后面提上來的丫鬟,到底心里虛,有時候不敢勸,只能極盡周全的照顧她。
也就嬤嬤敢同她多說幾句。
荷心跟在夏寧身后,前腳才進了主屋,就聽見外院傳來說話聲。
夏寧止步,轉過身站在門口。
既不往外走,也不往里去,只是在原地,望著來人。
荷心走遠了四五步,在廊下垂首守著。
耶律肅快步走入內院,大步流星,帶起腳邊的袍子衣角飛揚,身影又快又穩(wěn),轉瞬來走到了夏寧的面前。
夏寧浮著淡淡柔和之意的視線在耶律肅身后落下幾步的男子身上掠過,又回到耶律肅面上,偏多一事,給他福身。
只是才屈下膝,就被他托住了胳膊。
夏寧順著他的托扶站起身,杏眸中柔色漸濃,便有些媚了,可她仍不自覺,眼神直勾勾的望著他,唇齒輕啟,話音柔柔淺淺,"您今日起的忒早,醒后我都尋不到您,現(xiàn)下您連拜新年都不許我做,您是想如何,嗯"
那一個嗯字,伴著她微微揚起下顎,有些威脅質問的意思。
只可惜這句句字字嬌媚。
哪有絲毫威懾力。
耶律肅松開扶著她的手,并不與她過分親昵,反而與她說道:"這些旁的虛禮稍后再說。"
旁的
虛禮
夏寧若有所思的挑眉,表情耐人尋味的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還聽見他道:"今日我親去京郊接來一人。"
夏寧心無由來的跳快了一拍,面上不顯絲毫異樣,好奇詢問道:"是誰呀"
耶律肅側過身,引她去看站在臺階之下、院子之中的青衣男子。
男子身材健碩高大,衣著質樸,頭上的發(fā)冠皆是木制的。
容長臉,濃眉高鼻。
生的闊達。
看著是個爽朗好相處的性子。
"江南來的蘇楠蘇先生。"
夏寧心中慌亂了須臾,卻仍要鎮(zhèn)定著表情,做出驚訝之色,捏著帕子掩住自己的唇角,"就是先生說的那位蘇大夫"她不動聲色的拖延著時間,待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后,才看向耶律肅,"您同謝先生說了么先生知道了定然歡喜。"
她坦然的望向耶律肅。
她的偽裝向來完美無瑕。
只是這會兒,耶律肅深深看她一眼,薄唇輕啟,淡聲問她:"夫人不歡喜么"
這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的心思暴露無遺了。
她淺笑著彎起杏眸,愈發(fā)溫柔的回道:"怎會,只是……"她語氣稍頓,"這些日子我吃了謝先生的方子好了許多。您先前說蘇先生尋不到,我還當您不再尋了,今日忽然見了蘇先生,有些意外罷了。"
她慎之又慎的與他道:"您待我之心,我怎會不歡喜"
溫柔的眸中,皆是難的情深。
耶律肅眼中的淡色才拂去,聲音低沉,僅他們二人可聞。
"謝安與我說,那抑毒的方子只是權宜之計,并不能根除你的病癥。蘇楠善治心弱之癥,與謝安一同為你治療,總比他一人單打獨斗來得好。"
夏寧眸光微閃了閃,聽他說完后,柔順著應了聲:"好,都聽您的。"
溫順柔情。
教人挑不出任何錯來。
待他們二人說完話后,蘇楠才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蘇某見過夏夫人。"
聲音粗沉,竟不似江南的溫和款款。
至少,不是夏寧心目中江南的吳儂軟語。
她側身避過,回以淺淺一笑:"蘇先生客氣了。"
夏寧的話音落下,就聽見耶律肅吩咐雪音,命他去請謝安來。
夏寧眉心動了動,只神色不變。
不知從何時起,耶律肅不再單獨命雪音做事,甚至差遣荷心的次數(shù)都比差遣雪音多,夏寧心細,如何注意不到。
她曾旁敲側擊的問過,耶律肅說,她將荷心立為世安苑里的大丫鬟,若他仍事事派雪音去做,難免讓分不出個主次,夏寧聽著也覺得有道理。
可今日,荷心在旁,他卻安排雪音去請人。
在雪音領命離開世安苑后,蘇楠上前一步,語氣謙卑恭順道:"在府醫(yī)來之前,可否容蘇某為夏夫人把一把脈"
夏寧自然頷首,語氣分外溫和,還帶著盈盈淺笑,"自然。醫(yī)者講究望聞問切,自是要切了脈詢問過后方能開出對癥的方子來。"
蘇楠抬起頭,面上露出詫異:"夏夫人……也懂醫(yī)術"
南延醫(yī)術傳男不傳女。
當初謝安教她醫(yī)術還是被迫為之,挺著一副‘對不起老祖宗’的苦瓜臉好幾日后才好轉。
這位江南之地出身的大夫,倒是只有詫異。
夏寧柔柔笑了笑,"不過是久病成醫(yī)罷了。"
"進去再說,外頭寒氣重。"耶律肅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摸了下她手中的暖手爐,探及還熱著,方才收回手去,護著她一路進屋。
蘇楠跟在他們身后進屋。
夏寧在圈椅上坐下,蘇楠也跟著在另一把圈椅上坐下為她號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