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前端,因而出去時(shí)也是從她們這些高位的外命婦先走,她走的不快,落在了后面,在走到殿外廊下時(shí),忍不住吐出一口濁氣。
在大殿里坐久了,皆是一股子女眷身上的脂粉味。
再加上炭火爐子燒的熱浪滾滾,熏得人腦殼都漲了。
夏寧久不用香,這會(huì)兒只覺得胸口難受,只想在廊下?lián)Q一換新鮮空氣,濕冷的空氣涌入肺腑的那一瞬間,寒的她一個(gè)激靈。
荷心立刻將斗篷替她披上,又將尚有余溫的手爐遞給她,"娘子小心些,一冷一熱容易寒氣入侵。"
夏寧攏了攏斗篷,瞧了眼落滿殿外的積雪。
繚繞的白霧從她唇邊逸出,"紅墻白雪煞是好看。"
荷心有些急了,"娘子——"
夏寧笑著剃她一眼,"我自有分寸,這會(huì)兒身上暖和著呢,不會(huì)凍到的。"
她又看了幾眼,這才墜在眾人后頭跟上。
走了幾步,從后面追上一位三十歲的華貴婦人,笑聲爽朗的拉住夏寧,親熱的拉著她的胳膊左瞧右瞧,嘖嘖贊嘆:"真真是好俊的一張臉,像是天仙似的勾人,難怪叫將軍如此心疼呢!"
夏寧面上掛著淺笑,紅唇輕啟,眉間適當(dāng)攏出些疑惑來,"我久居府中鮮少外出,不知夫人是……"
婦人正要答,又被一道聲音截住了。
"這位便是宋太傅的夫人了。"
夏寧順著聲音看去,竟是看見一位熟人,她的笑容便深了一分,朝著她略作感謝的頷首,"多謝郡主,"說完后,看向宋夫人,見她打扮的尊貴,與夏寧一般的翟衣,只是身材矮胖些,穿著更顯福相臃腫,笑起來臉頰的肉也跟著擠了上去,雖笑著,卻不友好。夏寧的笑容斂了斂,客氣疏離道:"宋夫人安好。"
宋夫人笑著,目光愈發(fā)肆無忌憚,看她更像是打量一件貨物,"身段兒妙,這嗓子也動(dòng)人,"點(diǎn)評(píng)完后,又朝著走來安宜郡主說道:"從前那位原配夫人我也是見過的,貌不驚人的著實(shí)樸素過了些,也難怪將軍不愛她。"也不管安宜郡主理不理她,自顧自又轉(zhuǎn)過頭去,笑吟吟笑著夏寧,話聽著仍像是與安宜郡主說的,"如今這繼夫人天仙般的樣貌,別說是將軍了,便是我看著也愛得不行,難怪將軍要將她藏著不容人覬覦呢。"
太傅一職,位列三公,正一品。
驃騎將軍,金印紫綬,位同三公,從一品。
官職上太傅高出一些,但驃騎將軍戰(zhàn)功赫赫,且還是皇室宗親,還是驃騎將軍地位更高出一些。
夏寧與宋夫人同為外命婦,除了宋夫人年紀(jì)大些,從夫君的職位來看,應(yīng)當(dāng)宋夫人待她更客氣些。
可這位宋夫人一上來就對夏寧動(dòng)手動(dòng)腳,論她像是點(diǎn)評(píng)一個(gè)玩物似的,話里話外,無一不是說夏寧是靠著美色侍人才爬了上去。
其實(shí),有不少外命婦都這般想她。
只是無人在夏寧面前表現(xiàn)出來,她便當(dāng)作不知,與人笑臉相迎,客客氣氣。
這宋夫人都打到她臉上來了,夏寧這脾氣,如何還能忍的下去
她笑容輕薄的浮在嘴角,從宋夫人手中將自己的胳膊扯了回來,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被她攥皺的袖子,緩緩說道:"宋夫人誤會(huì)了,倒也不是將軍不允我出門,只是在南境時(shí)手上沾了太多的人命,京中女子畢竟沒見過那些刀光血影,生怕嚇到夫人們,故而鮮少出門。"
她一邊說著,還翻了下手腕,指腹搓了一下,掀起視線,淡淡一笑。
今日這妝容,她皮笑肉不笑時(shí)反倒有些凌厲。
氣勢陡然就立了起來。
不容小覷。
宋夫人到底也是見過場面的,笑容深邃了些,語更為輕慢,"瞧我這腦子,竟是忘記夏夫人雖出身不高,但隨了將軍后也成了巾幗不讓須眉。"
夏寧冷不丁往前一步。
幾乎逼到宋夫人跟前。
宋夫人露出些戒備之色,虛張聲勢著:"夏夫人——"
話音被夏寧不輕不重的打斷:"哪里就是巾幗不讓須眉,不過都是為了在西疆人的刀下想要活命、想要救出無辜百姓,不得不為之罷了。"她唰的一下掀起眼瞼,紅唇邊嘆一口氣,視線卻冷冽逼視:"您是不知道,西疆人生的就比咱們南延人都要強(qiáng)壯些,一劍刺下去都輕易要不了命,得瞄準(zhǔn)了心中的位置——"夏寧抬起手,手指隔空虛虛的指了下宋夫人胸口的位置,比劃了一下,辭愈發(fā)犀利殘忍道:"噗嗤一聲狠狠扎下去,血柱滋出來濺的人一臉,扎透扎穿了,才能要了人命。就是那西疆人血的味道著實(shí)腥臭難聞。"
膽小如荷心,聽得面色一片慘白,胸口翻滾著。
便是連安宜郡主也聽得面色發(fā)白。
更不用提尊貴的宋夫人了,聽得臉色青白,臉上的笑容全然收了起來,嘴角下壓,臉頰上的八字紋凸顯出老態(tài)來,面對夏寧的威脅恐嚇,已然不悅:"夏夫人好生粗魯,什么血啊肉啊張口就來,我這人實(shí)在膽小聽不得這些。"說罷,看了眼郡主,"郡主,我聽著實(shí)在不適,先行一步。"
轉(zhuǎn)身就走。
速度忒快。
身后的侍女幾乎小跑著才追上。
廊下這會(huì)兒只剩下夏寧與安宜郡主及兩個(gè)侍女。
安宜郡主看一眼夏寧,"竟然不知夏夫人性子如此剛烈。"
夏寧看向她,眉眼間的血腥之氣全然收斂了起來,淡聲答道:"她話里話外辱我在先,都擺在明面上了,從前我忍不了,如今我又何須忍她"
她淡聲反問,眉眼安靜,卻又一分理所當(dāng)然的驕縱。
也讓人覺得,她又這份驕縱的底氣。
安宜郡主搖了搖頭,勸道:"過剛易折的道理,夏夫人記得才好……"話音又一笑,自嘲的勾了下嘴角,這會(huì)兒的表情才真切自然些,"雖這么勸你,實(shí)則我也不喜歡那種做派,女子在世本就艱難,咱們生的尊貴些,又何必用這份尊貴去為難女人,你說是么。"
她語疏朗,透著豁達(dá)颯爽。
不論這些話是否真心,但她的確有意與夏寧交好。
安宜郡主看著也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jì),比夏寧年長幾歲,因馬球會(huì)一事,她那時(shí)對夏寧的有過照顧,夏寧對她還算有好感。
夏寧便露了淺笑,"是。"
她態(tài)度柔軟了下來,安宜郡主左右看了眼,四下無人,她才低聲叮囑:"她家大郎養(yǎng)了個(gè)娼的,還生下了私生子養(yǎng)在外頭,年底才鬧出來,因而戾氣重些。宋夫人嘴快又利,你今日語上得罪了她,小心之后她從其他地方為難你,你今后小心些才好。"
夏寧聽得津津有味,挑眉問道:"郡主可知養(yǎng)的是哪家的花娘"
聽得荷心渾身一顫,急的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對面的安宜郡主顯然也沒料到她這一問,愣了一瞬,"這……倒是不知,我回頭打聽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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