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琮愣怔:"表哥……"一副誠惶誠恐,不知何處得罪了人的表情。耶律肅心生不耐煩。說出口的話無比犀利:"千人聚眾,便是京城能養(yǎng)得起,但能管得住不說先前收下的那些難民,單論從魏遠縣的來的兩百余人,來難民營是為了什么你腦子長在頭上是做什么用處的那么多人從一個地方來,你不先去查問當?shù)氐目h官,反倒善心大發(fā)求到我門上來,一張口就是讓我替你去求戶部,耶律琮,你可真是好大的臉啊!差遣我與戶部,給你在外頭攢好名聲!"這番話,說的毫不留情面。最后一句,已是動了怒氣,冷嘲熱諷的呵斥。罵的耶律琮臉色瞬紅又至瞬黑。卻又礙著耶律肅的身份,他強壓著自己,回了句:"是琮疏忽,將軍說的是,琮受教了。"
說著,就此拜別耶律肅。羞憤交加。若非他強壓著,早已失了風度。耶律肅竟是連一分面子都不給他留!甚至都未帶他進入書房里詳談,就這么站在前院的風雪之中,當著下人的面如此呵斥他!一想到僅隔著一扇窗戶,里面就是那位夏姑娘。她定是將那些話都聽了去!耶律琮幾乎將扳指都要捏碎。明明是個與戲子生下,令皇室蒙羞雜種,不過是仗著有幾分本事,竟然如此羞辱于他!千人的難民營又有何懼!父皇建造難民營不就是為了令天下人安心。不過多了百人,再擴充兩間屋舍,豈不是更能向天下證明,南延國庫充盈,愛惜子民,足能抵抗天災及人禍。既然耶律肅不愿意出手,他便自己來!大哥軟禁于皇宮內(nèi)不得外出,他總算盼到了出頭之日、這一次機會,他怎會白白錯過。定下念頭后,耶律琮的表情才略有好轉。-在耶律琮離開后,耶律肅并未立刻進正室去看夏氏,而是詢問何青,關于謝安的消息。何青仔細回想了下近日從各暗衛(wèi)處傳遞來的消息。并未有與謝安相關的。有時候,沒有消息也是最安全的。"謝先生原定明日啟程回京,暫無消息傳來,許是行程并無變動。"
耶律肅略一頷首,冷聲道:"盯著些二皇子的動靜,任何舉動,皆要一一報上來。"
說完后,正要命何青退下。這兩日,他也跟著自己四處奔波勞累。今日有半日空閑回府歇息一晚。才走了兩步,耶律肅忽又叫住何青,"還是命暗衛(wèi)去一趟魏遠縣查個究竟。"
何青應下,"屬下這就安排下去。"
"下去罷。"
"是。"
何青下去后,耶律肅又找來一府兵,問清二皇子來將軍府后,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又見了什么人。被問到話的府兵自然知道,將軍這是想問,二皇子在窗下與夏姑娘說了些什么話。府兵一想到夏姑娘所為,險些破功笑出來??囍?一本正經(jīng)的答道:"二皇子進前院時,夏姑娘在窗子里看貓兒雪地里耍趣。二皇子見后,問了屬下姑娘的身份,還說他身為晚輩理當拜見,徑直就朝窗子口走去。在走到窗子前時,夏姑娘都沒瞧他一眼,當著二皇子的面就把窗子甩上了。"
耶律肅眼底劃過一抹厲色。這混賬東西,連他的外室都敢肖想了。皇室無用,養(yǎng)出來的一個兩個都是只會做面子的窩囊廢!府兵察覺將軍的面色沉下,弓著身退了兩步,消無聲息的回自己的崗上。又在外面站了會兒后,肩上,豎起的發(fā)髻之上,都積了一層白雪,這才進了正室。正室里溫暖如春。熱浪拂面。他身上的積雪轉瞬就化了,暈濕衣物。竹立見他進屋,立刻屈膝見禮。又見將軍盯著小姐,退著出了正室。夏寧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襖裙,衣襟鑲著毛邊,頭發(fā)挽起,發(fā)間里簪著那朵紅梅。未施粉黛。也仍顯得明眸皓齒。她端坐在桌前,正在抄書。提筆起落,頗有幾分章法,看著賞心悅目。耶律肅自是曉得這夏氏雖在勾欄瓦舍里養(yǎng)大的,但那天青閣實在特殊,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比尋常門戶里的姑娘學識還多些。只是夏氏慣會胡,身上到底擺脫不了那股風塵的狐媚。也難怪……耶律肅又一次想起耶律琮之。才暖起來的臉色復又冷下。夏寧被盯了許久,抄完一段后,才擱下毛筆,緩緩起身,向他淺淺福了福身,"將軍。"
耶律肅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問道:"在抄什么。"
說著,掃了眼她桌上攤開的紙張。抄寫的竟然是佛經(jīng)。接著,聽見夏氏故作淡漠的聲音響起,"金剛經(jīng)。"
耶律肅偏過頭,眼神打量她幾眼,有些詫異。夏寧正好也揚起了視線,與耶律肅的視線對上,她挑了眉,一雙杏眸,眸光熠熠的看著他,"將軍這是什么反應,我就抄寫不得佛經(jīng)了"
細微的眼神改變,卻沒逃過耶律肅的眼。今日的夏氏,身上那股子冷意幾乎散盡了。耶律肅深看了她一眼。冷沉的眸子里,暗色浮動。夏寧到底跟了他三年有余,她雖有打算逐漸緩和,但卻不曾料到他心思竟這么快往那事上去了。下意識的偏開視線,擋住眼底的鄙夷。男人心中無非都是那檔子事。便是耶律肅,也不例外。她生硬的偏過頭,伸手歸置著桌上的物件,低柔著聲說道:"天青閣里的規(guī)矩,若世間遭逢大難,閣里的姑娘們都會抄上一份金剛經(jīng),再送去寺廟里供奉,一是祈福,二也是自身消除些孽障。如今這些雖不能送去廟里,但也算圖一個安心。"
她緩緩說來。語氣中帶了些悲憫。而這樣的夏氏,也讓耶律肅覺得陌生。還有方才那刻意閃避的眼神。耶律肅抬起手,冷不防的捏住她的下顎,手腕用力,將她的面孔轉了過來,用力量逼她直視自己。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仔細審視夏氏。夏氏生的不算是傾國傾城,但她的眉目、嘴唇,那股滲入骨子里的嫵媚妖嬈,讓她能驚艷旁人。蕭齊風、耶律琮……連尋常的商賈,都能被她這張美人皮迷住。都說美麗的東西總伴隨著危險,他就是將她囚禁在自己身邊,也看不透夏氏這張美人皮底下,究竟藏著一顆什么樣的心。捏著她下顎的手松開,粗糲的指腹拂過她的眉梢、眼尾。他的動作算不得溫柔。但隨著他的撫摸,夏寧的眼睫忍不住輕顫。那雙印著自己面容的眸子,從凌厲深沉的審視,逐漸被淡淡的溫柔覆蓋,他望著自己的眸光,也在變化。仿佛……仿佛……有什么致命的念想,試圖在侵占她的心。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呼吸纏綿混雜在一起。而他身上仍未散盡的寒氣,被夏寧吸入,濕冷灌入肺腑,她才清醒了過來。止住那些藤蔓纏繞上她。這段時日以來,耶律肅待自己的溫柔、耐心,也足以讓自己能夠‘原諒’他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