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穎國公府。

書房內(nèi)，壓抑的氣氛始終縈繞，三個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有時候真相本就是殘酷的，需要十足的勇氣才能夠去面對。

“別以為你說幾句危聳聽之，我們就會幫你和你義父！”

“你義父雖然與我們同屬淮西一脈，但謀逆之罪不可恕，此為死局！無法可解！”

良久之后，坐在一旁始終未曾搭話的馮勝瞇著雙眼看向了陸凌川，終于打破了沉默，語之間透著一絲警惕。

也對，面對這個突然登門的陌生少年，誰又肯輕易相信他來此的真正目的。

或許，這是有人在試探？！

這個“人”是誰，已經(jīng)不而喻。

“若是此局可解呢？”

陸凌川笑了笑，看著馮勝，胸有成竹的說道。

聽到陸凌川的話，馮勝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看向陸凌川的眼神中閃過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神色。

“老夫倒想聽聽，你如何來解？！”

馮勝遲疑了一會兒，沉聲問道，心底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好奇之心。

說實話，他和穎國公今夜相見，其實也是希望想出一個法子，解決這場有可能發(fā)生的危機(jī)。

“敢問馮公，聽聞您老近幾年一直奉旨在陜西、山西兩地練兵屯田，可是半月前為何突然被陛下召回？”

“回京之后，馮公為何一直賦閑在家，沒有接到陛下的任何委派？”

陸凌川沒有在意馮勝方才的輕視，思索了一下，緩緩開口。

聽到陸凌川的話，馮勝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臉色微變，沒想到陸凌川連這些都知曉！

“說下去！”

馮勝陰沉著臉，抬手示意陸凌川繼續(xù)。

“家父落得如今這般境地，不是因為他對陛下懷有二心，只因他是淮西一脈，而且在軍中位高權(quán)重，一呼百應(yīng)，更有像您老和傅公這樣的老臣健在，而且威望頗高，這已經(jīng)威脅到了太孫之位！”

“家父被抓，不過是有人想替那位年幼無績的未來新君鏟除一切隱患阻礙罷了！”

“近年來，有多少朝臣因為各式各樣的緣由被抄家滅族？！哪一個不是位高權(quán)重，威脅到了皇權(quán)??？威脅到了未來新君？！”

“那么敢問馮公，一旦家父被除，以您二位在朝中的威望，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淮西一脈中的其他朝臣，還能否繼續(xù)在朝中立足？”

“依在下推斷，恐怕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將步了家父的后塵！”

陸凌川沉思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知道，面前這二人雖然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但即便如此，也不會輕易趟這灘回水，所以他必須絞盡腦汁讓他們心甘情愿的站在自己這一邊。

隨著話音落下，整個書房之中的那層無形的壓力更加沉重！如芒刺背！

“胡說！”

“我淮西一脈中人這些年為陛下鞠躬盡瘁，立功無數(shù)，哪一個不是忠心耿耿，陛下絕不會辜負(fù)我等！”

“休要信口開河！”

沒等馮勝搭話，一旁的傅友德直接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手指著陸凌川，神情激動。

“怪就怪你們身上的功勞太多太重了！功高震主！連陛下都心存忌憚，何況年幼的太孫？！”

“你們的確對陛下忠心耿耿，可是對太孫呢？！”

“順便提醒一下馮公，您的女婿，乃是周王朱橚！是燕王朱棣的胞弟！即便陛下留你，他日太孫繼位之后，還會對您放心嗎？！”

陸凌川冷笑了一聲，說著又重新看向了馮勝，斬釘截鐵的說道。

從走入穎國公府的時候，他就沒打算藏著掖著，因為無論如何他都要說服淮西一脈成為自己的后盾！

既然馮勝也在，那就趁機(jī)將眼前這二人全都拉進(jìn)自己的陣營當(dāng)中！

剛才的那番話，哪怕泄露出一句，他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聽完陸凌川的這番話，傅友德突然之間一時語塞，無法反駁，神情凝重的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而馮勝也是眉頭緊鎖，陷入掙扎，他的女兒曾經(jīng)偷偷告訴過他，因為他和女婿周王朱橚來往過密，周王朱橚還曾受到陛下的嚴(yán)厲斥責(zé)和警告！

其實這些事他早就想過，也曾為此提心吊膽，但他始終不愿意相信，直到此時親耳從其他人嘴里說出這一切來，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

“陛下的確是位明主，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大明朝！可他終究只是個凡人，也會犯錯！”

“普通人犯錯尚且情有可原，但他是一國之君，一步錯便是滿盤皆輸！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如果他為了私心將朝中元老悉數(shù)鏟除，屆時朝中無人可用，必生大亂！”

“他日陛下駕鶴西去之時，憑太孫一人，如何能鎮(zhèn)得住同樣對皇權(quán)覬覦的九大塞王？！

“除此之外，殘元還在北境虎視眈眈，另有安南、朝鮮各懷鬼胎，內(nèi)憂外患之下，必將生靈涂炭！”

“是坐以待斃，還是伺機(jī)而動尋求翻盤的機(jī)會，還請二位自行決斷?！?

陸凌川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開口，娓娓道來。

面對陸凌川連珠炮一般的論，馮、傅二人徹底陷入了沉默，眉頭緊鎖。

如果放在平日，有人敢在他們的面前對陛下如此不敬，他們絕不會放過，可是此時卻無以對，因為陸凌川的每一句話都扎進(jìn)了他們的心里。

“人一旦上了年紀(jì)，就會糊涂，還會患得患失，總會做出一些錯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倘若有人明知是錯，卻還要錯上加錯，一意孤行呢？！”

陸凌川見二人沉默不語，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說道。

“住口！”

可是他的話音剛落，馮勝就露出了滿臉憤怒，指著陸凌川厲聲喝道，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顫抖。

雖然陸凌川并未點名道姓，但是在場的三人全都心知肚明話中所指之人究竟是誰。

只是追隨朱元璋半生的馮勝，始終無法直面早已看穿的這一切，因為他心底還殘存著一絲僥幸，覺得一切都會過去，陛下早晚會回頭。

但是陸凌川連續(xù)的這一番話，早已徹底擊碎了他心底最后的那一絲希望。

“在下沒有對任何人有不敬之意，只是想提醒馮公，家父若死，將是朝中淮西一脈的老臣逐步凋零之際?！?

“將軍府的沒落，只是一個開始！”

面對馮勝的厲聲制止，陸凌川躬身一禮，意味深長的說道。

其實從馮勝的一連串反應(yīng)當(dāng)中，陸凌川早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所說的這一切，馮、傅二人早已看得透徹，他只不過是那個捅破這層窗戶紙的人。

“年輕人，你可知方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大逆不道之罪！”

馮勝緊鎖著眉頭，直勾勾的看著陸凌川，沉聲說道。

雖為斥責(zé)，可是他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出一絲憤怒。

“在下知道，但在兩位國公面前，在下不愿有任何隱瞞，既是想營救家父，也是想保全淮西一脈，若二位愿意施以援手，在下自當(dāng)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