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七峰下的一處無名小村。
正值深秋,漫山遍野的楓葉紅得像是一場燒不盡的晚霞,連風(fēng)都帶著股干燥的葉子的香味。
村口的古銀杏樹像是被打翻的金墨,葉片在晚霞中撲簌簌地落,鋪成了一地燦爛。
起風(fēng)了。
金色的蝶在空中盤旋,乘著夕陽的余溫飛舞,最終輕巧地落在樹下打瞌睡的老人鼻尖。
“阿……阿嚏!”
老人從睡夢中驚醒,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噴嚏。
他揉了揉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視線里,一只揮舞著的小胖手逐漸由虛轉(zhuǎn)實。
一個六七歲大、懷里抱著個大葫蘆的小胖墩正歪頭看著他,臉蛋紅撲撲的。
“老爺爺!老爺爺!酒打回來了!”
小胖墩晃了晃沉甸甸的葫蘆,一臉認真,看著眼前的老人,期待的開口。
“你說好的,要給我們把那個故事講完,可不許耍賴!”
稚嫩的手拽著老人的衣角,在他身后,一群束著總角的小家伙像雀兒一樣圍攏過來,嘰嘰喳喳地討要結(jié)局。
“是呀是呀,后來呢?那個紫衣服的仙子真的嫁給趙中恒了嗎?”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滿眼期待。
老人掙扎著坐直身子,接過葫蘆猛灌了一口。
辛辣中帶著微甜的余溫順著喉嚨流進胃里,他長舒一口熱氣,眼角如刀刻般的皺紋都舒展了幾分。
他看著這群孩子,眼神里滿是溫潤。
在那一刻,不遠處的田埂上,老農(nóng)荷鋤而歸,村婦呼喚晚飯的聲音在煙火氣中此起彼伏。
黃發(fā)垂髫,怡然自樂。
老人清了清嗓子,目光越過嬉鬧的人群,投向虛空中的某處,嘴角浮起一抹孩子般的笑意:“那是自然……
他們成親的那天,雪下得極大,卻一點兒也不冷……”
老人的聲音變得輕緩而夢幻,在老人的敘述中,那是一個如同畫卷般瑰麗、如夢境般無瑕的世界。
“成親后,他們在第七峰安了家。
那是他們一同長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認得他們。他們不求長生,不爭大道,只想守著彼此?!?
“于是趙中恒在那里蓋了一間滿是梅花的木屋,而丁雪最喜歡在那兒練劍。
劍光如雪,趙中恒總是坐在一旁,用靈火溫一壺甜絲絲的梅子酒,含笑看著他那英姿颯爽的心上人。
他們這輩子,見過了很多路過的旅人?!?
老人喝了口酒,繼續(xù)悠悠開口。
“黃巖、顧沐清、、許青、吳劍巫……
但這些旅人終究只是兩人生命中的過客,只要關(guān)上房門,外界的紛紛擾擾就與兩人無關(guān)?!?
“他們攜手走過了好多地方?!?
“他們曾在禁海上乘著小舟隨意漂流,看紅日在視線的盡頭將一切鍍上金光,看海獸躍出水面,看彼此眼角的笑意;
他們曾在密林間穿梭,在異獸環(huán)伺下摘取各種珍貴藥草,原本極其簡陋的草木藥典在兩人合力的補充完善下,已成了恢宏的巨著;
鬼帝山、司律宮、皇都、祭月……”
“他們在望古大陸的每一寸山河都留下了腳印,但最終,他們還是回到了第七峰,那個屬于他們的家。”
老人說到這兒,眼里仿佛映出了漫天火樹銀花。
“那時,凡人們在山下放煙花,昏黃卻璨爛。
而丁雪回過頭,對著趙中恒笑著,她身后有著漫天花雨落下?!?
“即使她的身姿已經(jīng)不像年輕時那么挺拔,即使她眼角逐漸出現(xiàn)了皺紋,但她的笑意從來不曾有絲毫減少。
光陰易逝,轉(zhuǎn)眼已是一生?!?
老人目中有些昏黃,輕聲道。
“丁雪老了,白發(fā)爬上了鬢角,可她依然喜歡靠在趙中恒懷里,聽他講那些聽膩了的情話?!?
呢喃中,老人的眼前,似出現(xiàn)了一幕或許沒有發(fā)生過的畫面。
畫面里,丁雪偏過頭,看著身邊那個同樣不再年少的人,笑著開口。
“趙中恒,我喜歡你?!?
畫面里,趙-->>中恒溫聲回復(fù)。
“我也是?!?
畫面里,丁雪笑了,調(diào)皮地問。
“可是,你為什么會這么喜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