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玉清瞧著怒目圓瞪,肉身乍現(xiàn)出一縷金光的任也,這心中竟泛起了一股恐懼感。
他真的不再是那個初入九黎,被仙瀾宗追殺得走投無路的“喪家之犬”了,而是神能強(qiáng)大,也擁有神禁護(hù)道人的帝墳唯一勝者。光是他肉身散發(fā)出的恐怖威壓,就足以令任何同階之人膽寒,心生懼意。
龍玉清只是一位普通的三品修道者,自承受不住人皇血脈覺醒后隱隱涌動的威壓。他頓感自己靈魂戰(zhàn)栗,雙腿也不自覺地抖動了起來。
他的身家性命,此刻全都握在古皇傳人手中,自然內(nèi)心誠惶誠恐道:“朱兄!我不想當(dāng)什么仙瀾五城的國主,更不想再掌權(quán)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照顧好玲兒,照顧好每一位族人?!?
任也皺眉盯著他:“此當(dāng)真?!”
“當(dāng)真!”
龍玉清聲音顫抖,急迫地咬牙道:“若是能退去四城兵馬……我……我愿意交出潮龍城的行政之權(quán),以及兵權(quán),盡數(shù)割讓此地的一切稅收利益?!?
任也瞧著他惶恐怯懦的表情,便忍不住搖頭嘆息一聲,而后語氣柔和了許多地問道:“那若是……我把你扶到五城國主的位置,你能干嗎?能干好嗎?”
龍玉清聞聽此后,便徹底蒙b了,雙眼迷茫道:“此話何意?”
“唉?!?
任也轉(zhuǎn)身向前,瞧著潮龍城的長街,無奈道:“姜煜前輩為何會出那一劍,斬盡天上群仙?不客氣地說,那是因?yàn)槲?,因?yàn)檫@里有他信任的后輩在,所以這一劍斬出,九黎才不會更加混亂,更加民不聊生。群雄也不敢借著群仙身殞的良機(jī),相互揮兵征伐,令本就腐朽黑暗的九黎……烽煙遍地,尸骸遍地?!?
“但我的根不在這里啊,我也不能久留此地平衡各方勢力。我能做的就是把一劍接住,借著帝墳的驚世劍爐之威,托舉出一位賢明、仁德的國主,再以我背后宗門的底蘊(yùn),為此人搭建好聯(lián)盟的橋梁,團(tuán)結(jié)出一股群雄不敢抗衡的強(qiáng)大勢力,平息爭端與烽煙……徹底還九黎人間一個日月明朗的未來?!?
“這位可被托舉出的五城國主,必須要滿足幾個條件。第一,他必須得是在九黎本土長大的孩子,知曉本地的風(fēng)俗,體內(nèi)流淌著九黎的血脈,如此才能得到百姓的認(rèn)可。第二,他必須要有一定的名望,得大位時(shí),能名正順,能令文武百官甘心臣服。第三,他需品行端正,心懷善念,且擁有改變此地現(xiàn)狀,令九黎愈發(fā)繁盛昌隆的志向?!?
“其實(shí),能滿足以上條件的最佳人選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的徒弟——小不點(diǎn)。”
說到這里,任也目光凝聚,話語真摯道:“他非權(quán)貴子弟,乃寒門出身,更容易得到天下百姓的共情,也符合天上群仙殞落,百姓之子重新掌權(quán)的政治隱喻。再加上,他如今得到了完整的大帝傳承,乃是冥冥中注定的九黎之主。若推舉他掌權(quán)五城,我相信一切都會水到渠成。未來待他長大,便可以五城為基,徐徐放眼天下?!?
“此極是!”龍玉清立馬附和道:“沒有人比大帝傳人更合適站出來,接過五城之主的大位了?!?
“但他太小了,甭說什么雄才偉略了,就是戒奶都要戒好長一段時(shí)間?!比我矡o奈搖頭道:“即便被強(qiáng)行托舉上來,那無非也就是一位少主傀儡,不但不能在我身邊清修,反而還要時(shí)刻提防,他被奸人拐帶,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萬一長歪了,我又如何能與大帝他老人家交代???!”
“所以,我思來想去,心里覺得目前只有一人能擔(dān)此大任?!?
說到這里,任也扭頭看向龍玉清,緩緩抬臂,指著他的臉頰道:“就是你!”
“我……我?!”
龍玉清目光愕然地瞧著他。
“對。你龍玉清本就是潮龍之主,不論是出身,名望,都符合那三點(diǎn)要求。你雖名聲不佳,但先前那是因?yàn)橛袟罴曳謾?quán)的苦衷。若你能在接取大位后,行仁德之政,力求改變此地現(xiàn)狀……那天下人自會信服?!?
“并且,這潮龍城內(nèi)的百官班底,怎么說都與你是舊相識。你熟悉他們,也不需大動,最多會有一些任命上的調(diào)整,自也不會出現(xiàn)太多爭權(quán)奪利之事,”
“所以,你來接過這個位置,是最理想的。”
小壞王說到這里時(shí),便死死地盯著龍玉清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問道:“龍兄,你舍命救過我,這份恩情我永遠(yuǎn)也不會忘,更是我能信任你的絕對基礎(chǔ)……現(xiàn)在,你只需要告訴我,若是我用盡自身所有底蘊(yùn),托舉你登上大位,你能干好嗎?你真的能還九黎一個太平盛世嗎?!”
“我……此等重任,我……我怕我承受不來啊!”
龍玉清有些忐忑,眼神惶恐道:“以往,我雖然是城主,可這府衙與軍營的大小事務(wù),都是由岳父一手操辦。就我本人而,我沒有任何行政的經(jīng)驗(yàn)……!”
“若給你,你愿意干嗎?你愿意為那個太平盛世而努力嗎?!”
任也肉身中乍現(xiàn)的那縷金光更盛,語氣極為強(qiáng)硬地將對方的話打斷,只直逼問道。
安靜,短暫的安靜過后……
龍玉清的目光變得極為堅(jiān)定,他微微甩了甩雙袖,十分鄭重地沖著任也行禮,聲音渾厚,表情真摯無比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但若是朱兄真的信任我,將此等大任托付予我……那我龍玉清即便熬干最后一滴心頭血,也會行仁德之政令,聚天下萬民之意,盡其所能的為仙瀾五城,乃至整座九黎人間,開創(chuàng)一個人人如龍的盛世!”
“此當(dāng)真?!”
“人皇氣運(yùn)在此,天道之眼在上,若有半句虛,我龍玉清當(dāng)受天劫之災(zāi),魂飛湮滅于此;我龍家子嗣世世為奴,永不得翻身之日!”龍玉清雙眼猩紅,聲音沙啞的沖天起誓。
任也盯著他的眼眸,從他神色中看到了真誠,熱烈,以及至死不渝的堅(jiān)定。
不論是他的情緒,他的眼神,還是他的誓,在這一刻都是純粹的,真摯的,沒有說謊。
任也緩緩收回目光,收斂自己的肉身氣息,同樣話語堅(jiān)定地說道:“好,你今夜回府,便給四城城主各寫一封信件,內(nèi)容可相同,邀請他們七日后,來潮龍城一敘,共商未來大計(jì)?!?
“我也讓身邊好友,去給東登府的小侯爺送信了。與四城議事之后,我便盡其所能,先令五城與東登府結(jié)盟,再由威望滔天的東登府出面,邀約九黎志同道合的群雄會盟,并制定好盟約,共分十五宗之地,共同鎮(zhèn)壓一切刀兵之事,行統(tǒng)一政令。未來的六品至強(qiáng)者,也不再有你我之分了,誰若入此境界,便都要入盟,同守九黎的天地清明?!?
龍玉清沉吟半晌,疑惑道:“朱兄,若是會盟,那誰來當(dāng)會盟之主呢?”
“老侯爺?shù)赂咄?,且行事頗為正派,他可當(dāng)會盟之主,主宰九黎大勢。而其余群雄,則各自鎮(zhèn)守一方,同守盟約,也包括仙瀾五城?!比我不亍?
“可這東登府底蘊(yùn)十分渾厚,十五宗崩塌后,放眼整座九黎天下,已極少有哪方勢力可與其抗衡?!饼堄袂宀唤獾貑柕溃骸澳阌钟泻伟盐?,勸說老侯爺放棄問鼎天下的最佳良機(jī),去當(dāng)一個會盟之主呢?”
任也瞧著他,輕聲道:“東登府即便擁有問鼎天下的底蘊(yùn),但想要以一州之地,做到天下一統(tǒng),那至少也需數(shù)十年,甚至是數(shù)百年的光景。再加上,這九黎之地的王朝世家,若想君臨天下,則必然要擁有一位六品坐鎮(zhèn)。老侯爺如今尚在,自然可以滿足這個條件,但他與無塵等人是同輩,目前已是風(fēng)燭殘年,壽元無多的老人了,若有一天他不在了,這東登府又何去何從呢?”
“會盟一事,可令東登府?dāng)?shù)十年,甚至是數(shù)百年的無休止征伐,縮短成至多幾月的會盟商談;而我背后宗門的支持,也可助東登府擁有邀請群雄會盟的資本。他雖未得九黎之主之名,但已有其實(shí),如此捷徑他不走,那豈不是與癡兒無異嗎?”
“更何況,我在帝墳中也與小侯爺有過接觸,以他的性子看,這東登府的人雖行事張狂,但卻直爽磊落。放眼整座九黎天下,也只有東登府沒有苛政重稅,百姓安泰。那推舉老侯爺為會盟之主,就不會傷害到東登府的根本利益,更不會違背東登府的核心政令。所以,我想不出他有何理由拒絕。”
他思慮細(xì)致的回應(yīng),令龍玉清心生敬佩:“朱兄在政治權(quán)謀一事上,思慮成熟,沉穩(wěn),其實(shí)你比誰都適合掌管這仙瀾五城,乃至是整座九黎人間?!?
“不不……我的根不在這里,也沒有精力去平衡九黎之亂象。我的志向,也不在此?!?
任也想起背負(fù)著無數(shù)外債的清涼帝國,心中倍感無奈。
高情商的說法是志不在此,低情商的說法是,我他媽也在摸著石頭過河啊,一個帝國已經(jīng)搞得我心力交瘁了,這雙線操作,那不是要把自己累死?!
為君者,絕不能事事都要親力親為,而是要盡可能地統(tǒng)籌資源,織網(wǎng)搭橋,以人馭人,才能在處處都聽見回響。
旁邊,龍玉清斟酌半晌,又問:“那你又準(zhǔn)備如何與四城城主相商呢-->>?他們未來該何去何從?”
“九黎之亂,已持續(xù)無盡歲月了,他就像是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欲要得治,便要循序漸進(jìn),不能過急。這四城城主雖唯利是圖,行暴政,搜刮民脂民膏,但他們卻與龍家一樣,都在各自城中經(jīng)營了千年,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若換生人,這政令難以推行,下方又多有搪塞,那反而適得其反。”
“莫不如,以九黎大勢,恩威并施,既保證他們現(xiàn)有的權(quán)力、地位,讓他們在群仙已經(jīng)殞落的事實(shí)中,矛盾的自我選擇。要么,他們守護(hù)利益,最終被會盟之師征伐;要么守護(hù)自己的權(quán)力、地位,自己出手打死城中吸血的權(quán)貴,隨大勢,去苛征重稅,行仁政?!?
任也說到這里,便扭頭看向龍玉清:“相信我,這種自我清洗的業(yè)務(wù),四城城主絕對比任何一位賢明國主,以及軍師謀臣都要干得好?!?
龍玉清聞眼神明亮:“此極是啊,只有身處黑暗的人,才能看見更多的臟東西。朱兄高明!”
“高明不敢講?!?
任也擺了擺手:“我們都只是希望,九黎能好罷了。龍兄,你今日回去,便向四城城主傳信吧,以我之名邀請?!?
“好!”
龍玉清得到任也的承諾后,這心中的萬般忐忑與惶恐,便瞬間蕩然無存了,有的只是神清氣爽,渾身舒泰之感。
“我剛剛回來,還要去送別一下護(hù)道人前輩?!比我厕D(zhuǎn)身說道。
“送別?!”
龍玉清稍稍愣了一下:“你的師尊前輩要走嗎?”
“師尊?!”
任也無奈一笑,非常實(shí)誠地?cái)[手道:“你誤會了,他并不是我的師尊,只是一位……來歷比較特殊的前輩,且因一些因果,才答應(yīng)為我護(hù)道的。此刻,因果已清,他自然是要離去的?!?
“啊?他不是你的師尊?。?!這九黎人間可都在傳,說他那一劍,就是為了嫡傳弟子而出的。”
“不不,那都是外人的猜想而已?!比我矡o奈道:“我真正的師尊……并沒有入神禁,只是一位六品?!?
“哦,原來是這樣啊?!饼堄袂逦⑽Ⅻc(diǎn)頭。